第十四“诸海”师的师长杜布雷·高霍少将给撤退方案投下一票之后达到了顶峰。他并没有陈述自己的理由,只是默默地给撤退方案投下了一票,然后退到一边。
见到这一幕,耐门·索莱顿督军使的嘴唇只是动了一动,但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强制那位老将军发言。他只是在下一位支持撤退的中校军官发言之前,同意了克里夫上校的发言请求。
那一段演讲后来也记录在了普州会战的战史上。有些历史学家认为这一段话或许不是克里夫,而是耐门·索莱顿的总结陈词,但多数人都认同这一段话确实就是“断指狂犬”的原本发言没错。
“我们面临着的并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从军事角度来说,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撤退,相信各位也是如此想的。以三万对抗十五万,是个不折不扣的愚行。但我想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这个问题。倘若我们的撤退失败,不仅会失去整个穆雷曼,甚至可能将英特雷军和整个共和国数年以来训练出的军官、士官和精兵全部葬送在这里。那和战败的结果是一样的。但如果我们努力去争取胜利,尽管可能付出一样的代价,但我们有机会让这片土地永远成为我们自由诸国经济上的一部分。我们的船只将像航行在英特雷湾和翡翠湾一样,安全地航行在潜龙海上。”
他用右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由于只有两根手指的缘故,这一声并不响亮,却像重破甲火枪的声音一般沉闷。
“我想要说的是,如果我们不去争取胜利,那就不可能胜利。我的票投在战斗一边。”
耐门·索莱顿督军使兼联合军临时司令官微微皱了皱眉头,突然插了一句进来:“克里夫上校。你刚才已经把这段话在魔网上公开了,是吧?”
狂犬一愣,然后夸张地向后一仰,笑了起来。
“我刚学会在魔网上公开消息的法术范式,设定还不太熟练。抱歉。”
“那我们的所有人,甚至我们的敌人都应该听到你这段演讲了。”耐门转向一旁的张时翼,点了点头,“那么,我也投战斗一票。克里夫上校,你要为这个错误负起责任来;不管我们是决定要战斗还是要撤退,都必须先挫败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就由你的部队负责增援西北的猎舍庄园,没有问题吧。”
克里夫略微思考了一下,追问道:“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您是打算趁夜增援吗?”
“是的。兵贵神速。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我将把本部和张渠帅骑兵部队的各一半加强给你,单独加强的魔法部队则以参谋部为核心组建。”
“要夜战啊。”克里夫用最轻地声音说,“是因为我的部队在伦尼时的经验吗?”
“不一定真的会发生,但我想敌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耐门回答道,“这也算是魔网提供的机会吧。这么大的诱饵,敌人恐怕会试图来吃一下的……”
“前方发现敌骑兵队!”
侦察骑兵传回的消息将克里夫从回忆之中唤回。或许是由于接战之前的紧张,“断指狂犬”一直在脑子里反复回忆在参谋部中接到的命令,以及反复回忆准备好的作战预案。
敌人真的出现了,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果然都在我们的计算之中啊。”
施洛普·克里夫低声说着,从武装带上解下自己的臂刃,套在只有两根指头的右臂上。他环顾四周,各部队都还处在行军阵容之中,高举着火把;但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这个团的部队其实是以军官、士官和魔法使用者为核心组成的许多小队,他们手持的火把很多也是绑在长矛的尖端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高举起臂刃,大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各位!敌人的行动果然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他们前来送死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欢呼。今晚的作战计划已经通过所有的军官,口耳相传到了每个小队里。
“各部队随时准备熄灭火把!诸神和正道都与我们同在,夜战就是以乱打乱,我们一定能战胜这支敌军!诸君努力!”
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大概知道已经被发现了,卫道军开始向外扩大搜索范围,远拦探子马开始奔向联合军部队的所在。
克里夫环顾左右,发觉自己正处在一大片稀树林和若水河之间。远处的河水微微泛着火光和月光,稀疏的树林里则是漆黑一片。
以骑兵的速度,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上校在脑海中快速回想着自己见到的那些自由军正规步兵团同帝国骑士团对抗的战例。
“将阵型在若水河和稀树林之间展开!各连队各自按编制收缩,连队之间留下空隙,不要彻底封死道路,留下最小限度的火把,把其他火把都绑在长矛上,长矛插在地上构成矩形阵!要让敌人的骑兵可以通过!”
通常的夜战就是双方冒着误伤的危险一阵乱砍,然后各自丢下一半兵力回去。但既然这次对方是抱着要正面硬撼步兵阵列的决心来的,“狂犬”克里夫就不想付出一半兵力的代价了。
骑兵的马蹄声踏破了黑暗,光听声音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以克里夫不多的军旅经验,他听不出这支骑兵到底有多少人,但能确定敌人的数量绝对不少于两千——那就和他手头的兵力几乎一样多了。
那数以千计的骑兵分作前后几阵,最前面的一阵在克里夫团的前面数百步处停了下来,似乎在观察他的阵势。
在右军校尉的眼中,面前的敌军摆出的是一个介于行军和作战之间的阵型。每个行军连杂乱地就地用长矛手构成了并不算整齐的阵势,长矛前面还绑着火把,生怕敌军无法分辨自己主力的所在。
“这援军的指挥官是走投无路了吗?”
右军校尉自言自语着,做出了决定。
“本来骑兵不应该进攻有准备的敌人,更不应该夜战……但既然敌人如此无能,我也就收下这场胜利吧。”
他一挥手,命令麾下各部队依次熄灭火把。
这是为了防止被步兵的弓箭、强弩和火枪射击,在黑暗中就很难判定敌人的位置;相对地,那些火把却会照亮守军的位置,适合骑兵使用猎弓狙杀缺乏重甲的长枪兵。他又把随军的道士也分在第一阵里,准备利用他们不多的几把修炼出的飞剑和更多的攻击型道术直接消灭对方的魔法力量。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他亲自率领着第一队,开始了波状突击。
在北方和沙漠、草原中的少数民族交手时,右军校尉就以堪比游牧民族的弓箭技术而著称。他瞄准敌方最前排的长枪手,一箭射出;就像响应他的行动一样,他身边的骑射手们也纷纷射出致命的利箭。
从敌阵中传来几声惨叫和更多的闷哼,但比他预计的少得多。右军校尉定睛看去,却发现那些顶端绑着火把的长矛下面并没有人,而是依靠一根金属铁棍支撑着!而且,火把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稀稀落落,似乎有两倍、甚至三倍于火把的长矛交错插在河滩松软的地面上,构成了一道死亡的封锁线!
“不要冲阵!不要冲阵!从空隙中绕过去!”
马急律军的右军校尉大叫起来,但波状冲锋的威势与惯性实在太大,至少一半人已经无法听到他的命令了。
灵敏的、技术高超的骑士们从连队和连队之间的缝隙中冲了过去,剩下的人则撞在了插在松软土地上,却以魔法硬化固定的长矛阵之中。马匹临死的嘶鸣声连成一片,骑兵们的惨叫夹杂在其中,虽然不多,每一声却都代表着一名经验丰富的骑手的消失。
几乎与此同时,联合军的魔法部队瞄准着从连方阵与连方阵之间空隙穿过的骑兵们开火了。在魔法军官的指挥下,四或五把轻重火枪编为一组,由临时学习了夜视魔法的人指挥,向着骑兵高度进行齐射。虽然骑兵没有打火把,但如此高密度的射击还是经常能将骑兵打下马来。卫道军的修士也在用道术反击,却因为黑暗难以找到正确的反击位置,自己反而被对面的中阶法师一个个打落马下。
“伏低身子!冲过去!”
右军校尉麾下共有四千骑兵,这次几乎都带了出来,排成了一个深达七八层的大冲锋箭头。这么庞大的冲锋箭头一旦发动,就再也无法停止了。
数不清的惨叫就像打在他的心上一样。这些都是他多年征战结交、率领的第一流的好汉子,却就这样在这场不该发生的夜战里失去了。
但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这支敌军充其量也就两千人,不可能携带超过五千支长矛;只要冲过去之后再掉转马头,这些敌军一定不可能在背面维持相同的防御力量——
卫道军校尉的思考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他看到,在西岸大道的前方,突然亮起了一道火龙。
那是一道整齐的火把阵列,部署在若水河西岸和稀树林之间,火把的位置看起来很高,恰巧是一人一马的高度。
在那些火把下面,闪亮的马刀反射着火光。
“横渠近卫骑军在此!降者下马,投水不杀!降者下马,投水不杀!”
右军校尉叹了口气。
然后,他一边大喊着“我是校尉!投降,投降!”,一边纵马斜斜奔向若水河,丢开马缰就跳进了水里。
在他的身后,几乎所有冲过了长矛阵的骑兵,也都跟着他的方向冲向若水河畔,无一人敢于直面横渠骑军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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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拥有同等的情报,也会因为手中力量和决策的不同,产生不同的结果。那就是魔网教给战争从业者们的第一件事。”
——《黄巾诸国通史》,新京大学出版社,18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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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到正面开战的字数太多,只好先切在第一天这里……后面的章节怎么切仍在研究之中。那么祝读者们劳动节快乐!呜呜真想不劳动专心写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