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存在的舰队(4)

一场她已经无法插嘴的讨论。

    “好吧，那我把你的新洲分舰队派作后卫。希望你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我们最大的利益。”

    “多谢您，曼德里尔上将阁下。”

    “而嘉雯·阿尔瓦雷斯女士，我也考虑了您的意见。外海舰队必须出航，但它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后方。我希望女士能留守在嘉雯费格那。正式的命令书稍后会送给两位。”

    这句话让嘉雯意识到了英特雷乌斯上将的决心之大。他已经决定要把所有反对派赶出舰队——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感到多少不满，却突然对那些从未谋面的敌人起了一丝好奇。

    卫太平到底是个怎样的海军将领，才能把圣森最杰出的两名陆军和海军指挥官逼到这种地步？她和两海舰队所面对的，到底是怎样一个阴险狡诈的敌人？

    “愿太阳永远照耀我们的森林。我接受这个安排，圣森人民和元老院永存。”

    嘉雯转过身去，快步离开了船舱。她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安排小艇，而是继续用飞行魔法回到了嘉雯费格那。

    她站在总督府的露台上，目送着那巨大的舰队缓慢地、一艘接着一艘地起航，一直到夕阳西下时分才出航完毕。

    她想象着这巨大的商船和战舰队在海图上连成一条漫长的锁链，航向英特雷北方的海域，去迎接不可知的命运。在那里，有精灵两海舰队最危险最凶恶的对手。

    “不知道这些船还有多少能再次停泊进嘉雯费格那的港口……”

    女护民官用没有任何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这个不吉利的预言。她一点也不想用自己掌握一些的预言魔法去确认这个预言的答案。

    她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十三天后，她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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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准历一六六七年一月二十四日深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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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击开始的时候，嘉雯费格那的港湾并不是空的。

    虽然大舰队已经起航了，但总会有些商船和护卫舰脱离于计划之外。总有些船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掉队，也有些船会在和航海计划偏离很久的日子里勉强地靠港。半个月的时间，在嘉雯费格那又积累了一支不算太小的舰队，武装商船和战舰加起来几十艘总是有的。

    那天上午来的商船比平时略多一些，但也并没有引起殖民地港务局的警觉。

    在慵懒的午后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结束之后，瞭望哨发现有艘隶属于内海舰队的护卫舰突然开始起火，似乎有人在附近练习新型魔法时失去了控制。港务局的亚精灵主管遂决定派出空闲的几艘战舰去解决这个问题，并向总督府派出了传令兵。

    总督府是一座典型的圣森风格建筑，围绕着一株从圣森移植的巨木建成。巨木中央被挖出很多房间，环绕着它建了螺旋状的多层建筑，每层都有露台可以接触到阳光和新鲜的空气。大多数纯血精灵都会选择这里作为他们的落脚地，只有少数已经在这处殖民地定居的富裕精灵才有独立的宅邸——他们大多也会移植类似的圣森巨木作为宅邸的中心。

    总督是一名年长的精灵女元老，由于在洪里那斯提的政治游戏中输了几局而被发配来此。就像每个真正的精灵一样，她对人类的政治并不太关心，世界观基本还停留在萨尼提费格那的围攻和征服时期之间。这位女总督本来是想要对这样的例行报告一笑置之的，但正在一旁和她一起享用下午茶的嘉雯·阿尔瓦雷斯护民官却对这样一份报告感到有些担心。

    “最近魔网里确实在流传着一些对攻击魔法进行改造的论文，但那条船上不应该有蠢成这样的人——”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炮击。

    最先开始行动的就是那些伪装商船队。原本四散在港口内外的战舰集中于一起，又不是作战编队，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眼前的一切根本用不着说明。自由军确实带了陆军出击，他们也确实是在等待机会——但不是等待仙克提的机会。他们要直接拿下嘉雯那斯提，以保证两海舰队的败舰无处可避！

    “敌袭！”

    “这怎么可能？柯曼人竟然这么大胆，越过几千海里来攻击这里！”

    听到女总督的愤怒，年轻的嘉雯不得不纠正：“不，他们不是柯曼人。他们是相位港的共和国军，也就是柯曼叛军。但就算如此，他们也确实越过了上千海里来袭击这里……”

    嘉雯的目光停留在海天分界线的尽头。借助精灵的视力，不用望远镜她也能看到，在那里，点点赤帆正在集结，顺风飞驰而来，看起来一小时之内就会入港。

    “我现在就去集合本地的军团支队。阿尔瓦雷斯，你命令所有炮台做好准备！”

    嘉雯犹豫了一下，收起了跟随女总督去总督卫队一试身手的想法。

    “嘉雯费格那的殖民地军团支队只有不到一千两百人的正规部队，入侵的敌人怎么看都不止这个数字……真是令人担忧。”

    命令炮台的炮手们就位后，嘉雯叫来自己的下人和侍女，开始强行召集嘉雯费格那城里剩下所有的闲散精灵、半精灵，愿意为了钱而战的雇佣兵，还有商人的卫队，并征用了殖民地的武器库和武器商人，让这些人们武装起来。

    她的命令并没有遭到太多阻力：因为自由军已经开始登陆了。

    虽然历经了半个月的海上颠簸，但这支自由军看起来军容仍算严整。有些人脚步虚浮，有些人在海边干呕，港口的炮火和总督卫队的火力也不时将整小艇的人掀翻，但他们还是坚定地举着旗帜冲上了嘉雯费格那的港口和海滩。

    “这就是那支在英特雷海沿岸，连续攻陷了我们和帝国占据的港口的相位港军吧？”

    在总督府构建好阵地后，嘉雯找来自己的情报幕僚，向他询问。

    “蓝白横线交替的旗帜，代表着第十四自由师“诸海”。贯通红褐底色的银色锋面，代表第九国民警卫师“龙枪”。我想您猜的没错，这就是相位港的自由军。他们孤军深入如此之远的绝境，简直是疯了。”

    “那面在蓝色底色上散布着红星的旗帜是什么？打着那些旗帜的部队，似乎正在试图向我们的炮台突击。”

    身为人类的情报官举起望远镜：“哦，那应该是相位港独立宪兵旅的旗帜。在精灵的情报系统里，这面旗帜被通称为‘赤星’，是相位港总督耐门·索莱顿的个人旗帜。”

    “相位港总督？没有卫太平的旗帜吗？”

    “应该是没有卫太平的旗帜，可英特雷军所有重要的陆军部队的番号都到了。那个旗帜应该是施洛普·克里夫，嗯，还有杜布雷·高霍的纹章……海军的旗帜应该是卡赞·费舍，还有个没见过的舰队司令旗，好像是……那人叫啥来者？不过我认识第三面海军旗，是原先第五舰队的达罗·萨拉米吧？”

    对这些一闪即逝的名字，嘉雯·阿尔瓦雷斯并没有太多在意。能引起她注意的，只有威震七海数十年的卫太平=皮斯·韦恩——那即便对精灵，也是个重复次数多到足以留下深刻记忆的名字。

    “你是说卫太平的旗帜不在这里，对吧？”

    “是的。只有两个分舰队的旗帜。”

    “那战舰不会超过一百艘的。果然，敌人的主力去追我们的大舰队了……那只要我们在这里拖住他们，这些船就无法北上回归战线了吧。”

    “我想应该是的，护民官大人。”旁边的一名半精灵军官开口附和道，“只要依托住我们的炮台——”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

    嘉雯和总督府巨木上的所有人一起，瞠目结舌地看着赤红色的战线在港口展开，齐射，冲锋。

    负责掩护炮垒的辅助支队——当然主要由连精灵血统都没有的本地道民组成——勉强扛过了四轮排枪，但还是在三个连队的总冲锋之后彻底垮了下去，四散奔逃进了殖民港深处。

    这些敌人确实不像圣森军那么训练有素、随军的法师也只有那么几个，但他们的战术确实十分有效。在对射阶段，每个排都有随军法师或者军官使用了魔法物品，在港口的土地上制造了掩体；在冲锋阶段，主力的连队集中了几十个加速术，几个战斗排交替跃进，只用了几分钟就将精灵军的侧翼彻底打散了。

    他们甚至比对面的圣森军更熟悉各种低段魔法的使用方式。

    “你刚才说这是一支殖民地的军队？还是宪兵什么的？”

    精灵女护民官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随意。

    “不，率领这支宪兵的耐门·索莱顿虽然名义上是总督，但和我们的殖民地总督不一样。听说他是自由军元帅寄予厚望的精英参谋出身，在英特雷负责整个军部的监督工作。”

    嘉雯想起了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名字。是在关于魔网运作的几篇基础文章的署名栏上。

    “确实是个对手。换了你们，能扛住这一次冲锋吗？”

    嘉雯冷冷地扫视着周围的乌合之众。除了几个看起来就历经血战的纯血和准纯血精灵之外，其他人都移开了目光。

    “那么，我们必须放弃野战。认为自己有资格做真正精灵的家伙们，跟我来。我们得把总督剩下的兵力接应出来。”

    她暗自清点了一下手下打过仗的精灵老兵人数。不太令人满意，但应该够给敌方的指挥官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那时，一路高歌猛进的自由军登陆部队刚刚消灭了辅助军团，炸毁了两座炮垒，调过头来将兵锋对准了在港区中央布防的圣森殖民地军团嘉雯费格那支队。

    “那些家伙应该都是没见过真正精灵军队的新兵吧。各位，把你们的装备都激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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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时，嘉雯·阿尔瓦雷斯护民官再次站在从圣森移植的那棵巨木下，默默地眺望着燃烧着的港口。

    港口里剩下不多的船只正在燃烧着，和燃烧的炮台一起将夜空映照得通红。

    敌人的主力部队正在进行清剿。在这远离英特雷海的太平道诸国腹地。红色的自由军军服填满了街道，有着百年以上树龄的圣森巨树也一颗颗燃烧起来——那意味着据守那里的分队和本港贵族的私人卫队被一一拔除了。

    自由军甚至攻占了本地的奴隶市场，将这些人作为炮灰武装了起来。

    ——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放弃了今天内用自己人攻克总督府的计划。嘉雯组织的反击给那些自由军留下了深刻而难以磨灭的印象：动辄拥有数十年经验的精灵士兵是比英特雷周围那些自封的保王党更加危险的对手。

    但圣森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阿尔瓦雷斯护民官。我现在同意你的计划了：这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撤离机会……咳。”

    嘉雯费格那的女总督一直用手扶着总督府的那颗巨木，不时咳出血来。她每咳嗽一次，这颗巨木就会落下一些发黄或者发红的树叶，仿佛回到了圣森的秋天。

    但在温暖湿润的太平诸国，本应是没有秋季的。元老的每一次呼吸，都在通过自然魔法的力量，耗费着这棵巨树的生命。

    嘉雯·阿尔瓦雷斯沉默不语。她知道总督的伤势。身为一名圣森元老和高段的自然魔法使用者，在军队陷入劣势时，总督曾试图利用自己的力量率精锐突击敌方的指挥官们。

    但她没能冲过去。嘉雯并不知道具体的战斗过程，但殖民地总督的锦袍下面，是数处几可致命的炮伤，还有一道完全无法治愈的剑伤。嘉雯听说过，自由军的年轻指挥官似乎缴获了曾为帝国皇帝所有的一柄魔剑。

    “成为丢失这座城市的总督我很抱歉。你带着剩下的人离开吧，撑到我们的大舰队回来再回来。这是我的总督权杖，我不能让它被缴获。”

    和大多数精灵一样，嘉雯·阿尔瓦雷斯不擅表示感情。即便是这样的场合，她也只能勉强在眼眶里挤出一点点打转的泪水来。

    “那我率军突围了。”

    女护民官只是这么回答，接过权杖，别在腰间，转身离开。

    她在总督府的广场里，集合了剩下的殖民地军队，向东方突围。

    自由军当然没能拦住她们——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想去拦，也不想追击。

    精灵军队并没有行军走出很远，就在东方的一座有水源的小山上扎下了营地，检讨着这一天的损失。

    曾经有一千余名正规军和同等数量的本地辅助支队的殖民军团嘉雯费格那支队已经损伤过半，辅助支队则全军覆没。嘉雯手里另外一半“军队”则只是在自由军的突袭中失去了一切的乌合之众，或许还不如对面自由军的平均水准，更遑论和以经验丰富、少数精锐而著称的圣森军团相比了。

    “但我们应该也给对面造成了至少同等规模的损失吧。”

    望着嘉雯费格那开始燃烧的总督府巨木，嘉雯召集了自己最信任、血统最纯正的那些军官，下达了下一步的命令。

    “我们需要找到这地方的太平道官员，然后告诉他，我们打算提供援军，并把这座城市还给他们。”

    人群一阵嘈杂。要放弃这建设了一百多年的巨大殖民地？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意见。但是，把这片土地还给太平道国，总比让敌人将它建设成自己的港口更好。大红舰队绝不会得到这里，哪怕它会被烧成白地！”

    嘉雯·阿尔瓦雷斯用冷峻的目光眺望着那座有着她名字的城市，掏出了之前访问本周官员时得到的名刺。

    就算把这城市给太平道的人，她也不愿意就这么认输。她，嘉雯·阿尔瓦雷斯，宁可成为嘉雯费格那的毁灭者。

    “这地方的太平道官员听起来等级还挺高的，终结之地的伟大守护者……希望他有足够的兵力可以调动。”

    那片名刺上，用馆阁体的正楷写着“果州太守”（GreatGuardianofEndingLand）四个东方大字。

    “出发！去这些本地道民的州治！”

    于是，由几百名精灵、名誉精灵、准精灵、半精灵、亚精灵……以及几百名和精灵没有任何关系的难民组成的队伍出发了。

    P.S.不知道更新时间掐得准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