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起皇帝记忆中的那个安全大臣,现在的希德显得更加憔悴了。他看起来就像死过一次似的,脸色苍白如同吸血鬼一般,两眼布满血丝。很明显,这人前几天都是靠各种强化魔法在支撑着,现在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看来你在耶拿输得很惨,希德。”古斯塔夫瞄了黛妮卡一眼,“比我听说的好像还要惨。”
“这没什么,在我遇到欧雷斯坦陛下之前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是这样的。值得庆幸的是,自由军的追兵还没有德兰的高利贷者们那么可怕。”希德一边说一边咳嗽着,“自由军的实力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强大,他们有新型魔法和魔法器、优秀而狡诈的高级指挥官、勇敢而不乏创见的低级军官团,以及能够战斗到最后一人又有纪律的士兵。”
皇帝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可如果你撤退到伦尼,又能干些什么?多了这三万人就能让南方叛军统统投降,还是能从石头里变出补给?”
希德坦然点了点头:“我本来的想法是,先带着这只军队南下,然后想办法说服您和费戈塔公爵,同南方人签订和约。这和约就算比欧雷斯坦陛下的和约更差,也比帝国再次失去皇帝而陷入内战要强得多。如果我们坚持下去,那就是必然的结局。”
马车里所有的贵族都惊骇地退后了半步。这或许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们也对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失去了信心——可他们没想到安全大臣会把这意图对皇帝公然说出来。
黛妮卡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安全部长,他现在说的话和她对他的印象完全重叠不起来。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一次,而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这还是那个冷峻如钢铁的安全大臣吗?这还是帕伦尼亚宫的主人吗?
古斯塔夫?休?柯曼皇帝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右手砸在床上:“好,好,好,希德你不愧是我父亲亲手提拔的重臣,真是太坦率,太忠诚了。那我们现在这么着急行军,是为了赶紧去向伦尼投降,以防我们的败兵死亡太多,对吧,希德?!”
安全大臣摇了摇头:“不是的,陛下。我们是去夺取胜利的。您昨晚的冒险虽败犹荣,它为我们开启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一种比签订屈辱和约要光荣得多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两块毛玻璃在互相摩擦,但却意外地坚定有力。
“我们是去夺取胜利的,陛下。您虽然输了那场战斗,却很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这个表态大出古斯塔夫的预料。一开始他甚至觉得,这是安全大臣刻意的嘲讽:嘲笑他在输得如此惨烈之余,又抛弃了他所有的臣民。他又用颤抖的手去抓自己的权杖,再次抓了个空。
可当剩下几名将领和贵族一同开口附和了希德?纳瑟的观点时,古斯塔夫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所有人都在说“是的,陛下。我们正在全力前进,您的努力奋战已经扭转了整个战局”,他们弯下的腰和兴奋的神情并不像作伪。
皇帝冷静下来,用手托住下巴,点了点头:“说下去,纳瑟卿。”
希德的陈述十分缓慢,但他的陈述却像安全部的一切情报报告一样明了:“伦尼之所以被认为是难以攻克的,是因为它有两种举世无双的力量。尽人皆知的一种是它的多层城墙和防御体系,这防御体系被历次平叛战争证明是难以攻破的;常被忽略的另一种是它的人民和组织能力。伦尼能将它的十万市民投入到城防之中,这是一切其他城市做不到的。而昨晚,您的冒险行动虽然导致了我们伦尼攻坚军团的溃败,但也暂时性地摧毁了这两种力量。”
“前者是费戈塔公爵安排的,他抓住这段时间破坏了伦尼的城墙。可是后者,”古斯塔夫摇了摇头,“不,我不认为他们的军队已经被摧毁了。或者说,他们的损失不会比我们的更大。在那样的战乱之中,他们的军官都能拉起部队反复组织防线,经过了一夜时间,他们肯定已经重建了军队。”
“但那并不是一支有组织的军队。公爵小姐告诉我,那个拉起最后一支防御部队的尉官是西方总军的。”安全大臣的嘴角扭出一抹冷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而他们的总参谋部,甚至都已经被我们攻克过。换句话说,现在的伦尼军已经完全没有有组织的新锐部队了,所有敌军都在忙着整编。而我们在伦尼内外,至少还有几万溃军。”
“你们的意思是……”皇帝也隐约抓住了这其中的关键。但这个关键太过乐观了,他不敢相信。
旁边的马尔伯勒伯爵将军补充道:“这就像在一场势均力敌的会战过后,双方都精疲力竭,而我们还有三万人的预备队突然投入战场一样。事实上,我们不需要三万人。只要我们后卫的两个旅在下午到达伦尼,一切都将改变。我们之前的撤退命令反而派上了用场,大多数部队早已整装待发。”
安全大臣做了总结:“所以我们才斗胆在您睡醒之前下达了命令,命令所有部队凌晨就出发,急行军前往伦尼,打垮他们刚刚组织起来的新军队,结束这场战争!”
“重要的不是你有多少人,而是这些人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能做些什么,对吧。”
“战争正是如此,陛下。我在耶拿输了,您在伦尼也输了,但有时从失败中也能积累出胜利的。”
古斯塔夫脸上的兴奋神色只停留了片刻。昨晚的失败给皇帝的打击是如此之大,已经快将他所有的自信击溃了。
“可是我们没有魔法。”皇帝喃喃自语着,“而他们有。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能使用超级魔法的顶级法师,昨晚一个女法师就击溃了我们三千人,并进而震撼了整支军队。如果他们还有能力把我们这三万人击溃呢?”
“如果我们已经有了魔法呢,陛下?”
安全大臣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年轻人。皇帝也终于注意到,在房间里有个他不熟悉的陌生年轻面孔。
“这一位在伊奥奈特?哈特曼红衣主教身边的年轻人是……请恕我眼拙。”
“初见天颜,不胜惶恐。”那名年轻人说着古代柯曼语,笨拙地退了半步,鞠躬行了个大礼,“鄙民艾萨克?牛顿。”
“艾萨克?牛顿。”皇帝想了想,“你和已故的杰特?牛顿红衣主教的关系是……”
“我是他的侄子。”
“那么,你能在这里,一定是在耶拿会战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吧。”皇帝推测道。
“不是的。”牛顿的脸色一红,“那时我还没能找到破解敌方秘密的方法。但现在她又用了一次那个魔法,我分析出了敌方魔法的秘密。那并不是一个用来阻止人们使用魔法的魔法——事实上正相反,它大概是一种支援人们使用魔法的技术。我想我能把这个秘诀教给大家,虽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适应,但起码有十分之一的人可以掌握吧。”
“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了。”皇帝点了点头,“十分之一。一个可以接受的翻盘概率。”
牛顿紧张地想要纠正:“陛下,我说的不是——”
一旁的伊奥奈特急忙猛拉了他一把。
皇帝站起身来。
由于丢掉了权杖,他的腿在微微颤抖着,但语气倒是非常决然:“抓住这次机会吧,诸君。我同意你们向伦尼进军,但愿诸神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反正已经不会再坏了,皇帝想。
“让一切都结束吧。”他又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