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
人群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他们有时狂热盲从,有时冷漠畏缩;有时一哄而散,有时坚不可摧。
当他们是一个个普通人时,他们各有各的性格:有些人义愤填膺,有些人趁火打劫;有些人犹豫不决,有些人仓皇四顾;有些人挺身而出,有些人狼狈逃窜。但在突然的流血事件发生后,这一切性格都汇集成了同一种反映:紊乱。逐渐地,理智开始丧失,虚无的口号淹没大地。
“发生了。终于还是发生了。”
面对糟糕的局面,年轻的中尉不仅没有感到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早就猜到,结果如此接近的选举不可能和平解决,最后一定会以骚乱和阴谋告终。
在过去几个月的失败和磨练中,他真正学到的只有一件事情:要随时有面对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同时为了最坏的情况作好计划。虽然事情未必如你所想,但多准备几套应变方案也不是坏事。即便是最好的情况也可能突然急转直下,何况本来就不怎么乐观的局势?
他早就构想过潜在的对手在肯格勒制造暴乱的可能性。他已经见过不止一次的暴乱和崩溃,在伦尼,在佛提堡。平日井井有条地生活着的人们,平日像兄弟一样互相照顾的战友,可能转眼间就变成无助的羔羊、贪婪的强盗、疯狂的施暴者或毫不留情的仇敌。一旦这种风暴爆发开来,就无可阻止,只会造成永久的伤痕和仇恨。
这些日子以来,耐门曾反复在脑海中和夜晚的噩梦中重现过那些暴乱的景象。在无数次的失败后,他痛苦地承认,以他有限的兵力和平庸的能力远不足以力挽狂澜——除了一种方法。那种方法不合法也不道德,却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在暴乱开始以前,就让他们感到恐惧,以不惜一切代价的雷霆手段控制住并驱散人群。只要不再有人群,潜在的施暴者——或者说杀戮者们就不会有任何的机会。真正会以暴力为乐的只是极少数人,不给他们机会就能把危险控制到最小程度。为此,他曾经仔细研究过安妮给队伍带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魔法物品。
“全连展开!持有臭云弹到第一线待命,有掘进镐的人就地挖掘工事,持有非致命性武器的人控制制高点,侦察组的通知后续连队武力驱散人群!以最快的速度,用各种手段驱散他们,受伤的人交给后续连队!决不能让任何超过五个人的群体通过我们的封锁线!”
听到平日不怎么下令的正式长官的命令,士兵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一线在哪里?”“在哪里构筑工事?”
耐门急躁地从连队的旗手那里抢过旗帜,高高举起,在空中划了一条线,大声命令道:“沿这里防守!往对面投出臭云弹!你们用掘进镐把铺路石竖起来!”
士兵们犹豫着,望着飞舞的战戟旗帜,动起来了。他们三三两两杂乱无章地快步前奔,向面前的暴民们投出了手中的臭云弹。
散发着腐烂鸡蛋臭味的云雾在正在向他们涌来的人群中散开,激起无数剧烈的咳嗽声和惨叫声。受不了的平民们纷纷后退,奔出了魔法武器的影响范围,只有训练有素的儒洛克军人们还保持着阵型。他们也感到了慌乱和巨大压力,但在没有接到命令前不敢随意行动。
“中尉!你想干什么?!咳咳……把臭云驱散!全体武装准备!”
对他的行动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欧根。他从胸前撕下圣徽紧抓在手里,双手一并,利用神术吹散了身前所有绿色的臭云。耐门咬了咬牙,没有理会欧根的威胁,而是继续传达着自己的命令。
“全体举盾!所有施法者准备掩护!塞菲尔少尉,上面就交给你了!”
听到这句有着双重含义的命令,几名士官都毫不犹豫地掏出权杖来,遥指对面的人群和不多的几十个督政府军人。安妮的行动比他的命令还要快,早已催眠了身边监视的两名督政府士兵,她的哥哥同马基雅维里分别靠拳头打昏了另外两个。
“住手,索莱顿!你想干什么?!”已经退到己方防线后面的伊蒂丝和戈瓦尔几乎是同时喊着他的姓氏,但耐门仍然充耳不闻。
“快!要快!还有什么办法?……有了!”
情急之中,他想起了上次在伦尼见到的冲天纯能焰。如果是那种土幕的话……想到这里,耐门冲到已经被掀起丢到一旁的铺路石边,抢过一名士兵的掘进镐,横持过来,紧贴着地面扫了出去!
“跟我做!”
命令简单明了。只用了一刹那,士兵们就都了解了长官的意图。冲天的土幕激起,斜着飞向拥挤的人群,砸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支持自治党的人们已经有很多开始逃跑了,耐门知道这些乌合之众的那股蛮勇已经接近了极限,只差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根。以他可悲的魔法能力,没法加上去的稻草。
“拜托。谁也好,驱散人群!”
铺路石被他最后一镐拦腰斩断,震得他双手生疼。就在此刻,在两侧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数声大喊声。
“这里太危险了,大家回去吧!不能死在这里啊!”
“快跑啊!在这里有多少命也不够赔啊!”
“不要卷进正规军的战斗!看他们有多少法师!”
最后的稻草不止一根,而是三根,骆驼一瞬间就被压垮了。三个充满煽动性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在人群中爆开。
恐惧和混乱一瞬间席卷了人们的心灵,他们在塔盾、枪口和正规军的对峙面前感到了胆怯。两边的抗议者们尖叫着、飞奔着、互相推挤践踏着散开,各自奔向自己的家,几分钟内就奔逃一空,只留下漫天的黄雾和对峙的两军。
耐门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土坑中爬起来,随手将已经用尽魔力的掘进镐丢到一边。他怎么也算不清楚究竟是哪三个人明白了他的用意,但这并不重要。他成功了。接下来的任务只是解开和对方的误会,带着所有人安全地从这里撤走而已。
“抱歉,刚才实在是迫于情势……”他高声说着,举起双手,走向对面的阵地,试图同欧根和戈瓦尔解释清楚自己行动的目的。
但他没有考虑到的是,现在在整个连的战线上,只有他一个人暴露在盾墙和掩体以外。只有他一个人吸引了对方主将的注意力——那个关键时刻就会认真起来比谁都快、准、狠的牧师。现在,欧根已经从自己的卫兵那里借来了剑。
“其实我们也是迫于情势。”
耐门听到欧根吊儿郎当地说出这句话,只来得及看到眼前白光一闪。他本能地向着一边躲去,但带着圣光的剑刃还是从他的左腹擦过。他曾经见过这一招,欧根曾经用它来对付过罗伯特·艾尔——
问题是他不是罗伯特,他没能力将这道回旋剑拨飞。
大概有几个小小的器官破裂了吧,眼前迅速陷入黑暗。他听到四声惊叫和一片混乱。戈瓦尔和伊蒂丝的声音正在阻止欧根,而几个脚步声正迅速接近他的身旁。
“真没办法……只好用这个了。”紧接着,有个他分辨不出却有点儿耳熟的年轻女声在他耳边轻声念着祷文。
接着,人们看到了历史上第一个由新教牧师发动的完全治疗术。
*** *** ***
耐门带着错愕站起身来。
细小的麻痹感带来说不出的舒适,柔和的白光按摩着全身。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和伤口瞬间消失,腹部的大伤口也飞速愈合,就连左眼都恢复了视力。疲劳和辛苦都一扫而空,就像睡足了十二个小时一样神清气爽。
是谁?他有点搞不清楚,但剩下的人却都很惊讶地看着施法者。最惊讶的,就是拥有教长身份的埃加·欧根少将。
“你也是教士?不可能……太年轻了。难道你隶属于革新会?!”发觉到对方可能是名高级教士,欧根的态度软化了许多。原本,他是很看不起这个狡猾的花花公子的,但现在他不得不重新修正自己的看法。
“以所有神祗和传达他们意志的革新会之名,我们大家都住手吧。既然人群都已经散开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呢?”
布鲁托·卢瑟,或者说邦妮·塞菲尔带着朴素的微笑,右手挟着圣徽,挡在耐门整个连队的前面,阻止了情势的进一步恶化。就连她姐姐安妮也完全不知道她为何要暴露自己的高级牧师身份——事前她完全没有得到任何通知。
“说起来,我们两个还真是都不太像神职人员呢,欧根将军。”一眨眼就从政治家变成神职人员的花花公子开口道。
受到那个神术震撼的欧根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只是喃喃自语着:“完全治疗术……我前一阵听说了传闻,没想到是真的。终于完成了啊……”
发觉上司现在派不上用场,伊蒂丝急忙插了进来:“那么我来谈谈你们未经允许武装进入我们防区的问题吧。在协议中,不是有明文规定无论是帝国志愿军还是伦尼军都不得进入我们的防区吗?索莱顿中尉,这件事情你怎么解释?”
耐门大感冤枉:“是因为这里的政治家们受到人身威胁,我们才应请求赶来的!怎能说我们是未经允许进入?”
“等一下。你刚才说应请求?”布鲁托猛地扭过头,盯住耐门的眼睛,“应谁的请求?”
“当然是应你们的请求。那位秘书先生赶来求救的。”耐门吓了一跳,急忙辩解。
“秘书?我们并没派出任何人去求援……”他顺着耐门的视线看去,注意到了那个身为政治家秘书的懦弱信使。
那信使正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见卢瑟将目光投过来,他疯狂摇着头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女扮男装的邦妮并未被这种表演欺骗。她魔术般地从大衣内掏出一支装饰美观、嵌着许多宝石的簧轮机手枪,遥指着那人。“我从未见过你,你到底是谁?刚才是你枪击对面民众的吗?”
“不是,不是……”那人疯狂摆着手,扭头想顺着背后已经十分空旷的大街逃走。
“等一下!不要跑!”耐门慌忙对后面来接应的另外一个连队喊道,“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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