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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伯贤的怒火如同积郁已久的雷霆一般,终于破云而出:“徐茝,你大胆!”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徐茝,嘴唇颤抖的像是说些什么。
徐茝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了解他,就如果他了解她一样,每当有人以下犯上时,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叫让人将那个以下犯上者,拖出去砍了。看起来有些暴力,有些无法无天,但徐茝知道,那是他在维护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尊严。
从前她只是冷眼旁观,现在她却成为那个以下犯上者。
不安的静寂在空气中漂浮,过了好久,陆伯贤终于开口:“徐茝,你难道就不怕死吗?朕像杀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徐茝咬了咬嘴唇,沉声说道:“大王要杀臣妾,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臣妾也相信大王有这个魄力,但这句话依旧不得不说,大王应该立陆湘儿为储君。”
“混蛋!”陆伯贤将一本疏奏狠狠的扔在道台上,双眼怒视着徐茝:“徐茝,你有几个脑袋,你知道自己说这句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徐茝笑道:“可相比起我自己的性命,我更在意大王的性命。”
“你——”
一句话,竟然让陆伯贤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不知道徐茝对他的好,也不是不知道徐茝是为他好,但有些事情,确实是他难以忍受的,就好像承认陆湘儿。
每当看到陆湘儿时,他就会想起那个女人,想起她如何毅然决然的离开自己。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
太清殿里回荡着粗重的呼吸,之前的喊声已经惊动了殿外的武士,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
“滚!滚下去,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陆伯贤怒吼。
还未迈入殿内的侍卫施施然走开,走的小心翼翼,绝没有引起任何响动。
大殿又恢复了平静,不平静的却是陆伯贤的心,他冷冷的望着徐茝,脸色阴晴不定。
徐茝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如平常一般低垂着头,她抬头平视着陆伯贤,眼神里尽是安静。
陆伯贤终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徐茝啊徐茝,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说你傻你聪明,说你聪明,你现在又表现的如此之杀,万一我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怎么办?”
徐茝听到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她明白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大王,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在我心中,大王就算再愤怒,也会保留有一丝理智,而一丝理智就如意让我保住性命。”
“所以你肆无忌惮?”陆伯贤又一次拿出了帝王的威严,冷冷的盯着徐茝。
徐茝却笑了,一如御花园中的那一朵盛开的牡丹,让围绕着它的所有名花都失去了光彩。
“大王会容忍我的肆无忌惮,不是吗?”
陆伯贤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徐茝一样,良久良久,终于开口:“除了册封陆湘儿为王储,还有什么办法。”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为今之计,大王只有与父王联合,才能有一线生机。”
陆伯贤叹了口气,如果说他最忌讳什么,就是他那个父王了,没人知道陆靖宗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就像没人能预料到他在忽然退位,将王位传给陆伯贤一样,就像没人能预料他将王位传给了陆伯贤,却还扶持苍王陆平开府一样,就像他此刻又突然出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一样。
陆伯贤还在犹豫,但不得不说,他已经动摇了,已经因为徐茝的话而动摇了。
“但是,但是你不是说父王会不偏不倚吗?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站出来与我联合?这不是违背了他一向的原则吗?”陆伯贤所处了自己的疑惑。
若陆靖宗真想帮他的话,苍王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虽然苍王掌控了军队,但不要小看陆靖宗在军队中的声望,就算现在立下盖世奇功,如日中天的叶胜天,在军中声望上,可能还不足陆靖宗的百分之一。
陆靖宗就是苍澜国的军神,是战无不胜的神,军队士兵对他的崇拜甚至已经将他鬼深化,就算苍王掌控了军队,只要陆靖宗一句话,也能轻易收回。
陆伯贤的话很有道理,一个平常保持中立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偏向一边,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许其他人会这样想,但徐茝绝对不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和你合作,并不是陆靖宗的打算,而是陆湘儿的打算。”
“她?”陆伯贤冷哼一声,“没有陆靖宗在背后,她配和朕合作吗?”
徐茝摇了摇头,心知陆伯贤的倨傲脾气又上来了,只能叹息着道:“无所谓配与不配,她背后站着的是父王,这点确证无疑,而且就她刚才的表现来看,就算一切都是她的意思,但却也得到了父王的首肯。所以在父王看来,这并非一种偏袒,而是一个意外。”
“意外?”陆伯贤冷笑道:“既然是意外,那朕为什么要答应。”
徐茝道:“就因为是意外,所以大王才要答应。陆湘儿忽然跳出,是父王所没有料到的事情,虽然不知何为,他没有阻止陆湘儿,但没有阻止就是默认,只要我们答应下来,就会给苍王一个错觉。”
“一个我们与陆靖宗已经达成协议的错觉?”陆伯贤终于露出了笑容,玩味的笑容。
“不错。”徐茝也笑道,“就是一个我们已经与父王达成协议的错觉,不怕苍王不上当,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找父王求证,就算求证,父王也不会告诉他内情,因为父王是不偏不倚的。”
如果说之前陆伯贤还只是动摇的话,听了徐茝的话,动摇就变成了彻底的偏向,他已经彻底偏向徐茝。
“看来明天,我要亲自去见一见陆靖宗了。”他轻声说道。
皇宫大内有一处破落的别院,真是破落的别院而已。
门前的草地因为无人打理,而杂草丛生,两颗高大的梧桐,早没有往日的枝繁叶茂,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黄叶落了一地,那是最表面的一层,表面的一层黄叶之下,是混合着淤泥的腐败落叶,若是有人走近,便能轻易嗅到一股属于草木腐朽的衰败气息。
梧桐树后是一座土坟,不高,也不大,至少相比起普通的坟墓来说,不算高,也不算大,更没有皇家陵墓的宏伟气质,只是一座小小的坟墓,小的不能再小。
没人知道坟墓里埋的是谁,因为没有墓碑,不知道是墓碑因为经年累月的腐蚀而消失殆尽,还是这种东西从不曾存在,总之,现在坟墓旁,没有任何墓碑的痕迹。
别院是一所房子,看起来有四个房间,但只有一扇门,一扇破旧不堪的柴门,虚掩着,足以杜绝过路人的视线。
没人敢向内望一眼,自从陆靖宗隐居于此开始,此地就没有太监宫女和侍卫出没的痕迹,就像一片死土,完全死亡。
而现在,却有一名宫装少女,施施然的走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陆湘儿,她刚才太清殿回来,就迫不急的的想回到这间茅屋,她或许是苍澜国中,唯一可以随意进出茅屋的人。
没有敲门,径直走入,陆靖宗就坐在茅屋中央。
茅屋从外面看着很大,里面却很小,但容乃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茅屋,除了两只枯草编制的蒲团和一把挂在墙上,许久无人问津的剑以外,别无一物。
蒲团对立而放,陆靖宗就盘坐上靠里的一只蒲团上,微闭着眼,像是根本注意陆湘儿的闯入。
陆湘儿看着这个名动苍澜城的老人,看着他那篆刻着毕生荣耀的脸,而今却是满面风霜,心中升起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的滋味。
她不知该说什么,所以只是安静的盘坐在蒲团上,一个字也没说,半个字也没说。
良久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陆湘儿感觉双脚发麻,几乎盘坐不住时,陆靖宗才开口:“你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像是一句问候,但更像是一句责难。
陆湘儿低垂着头,轻声道:“孙女来了。”
陆靖宗的声音很特别,乍听之下,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抿嚼了一会儿,又觉像是个年轻人,直到沉淀进了心中,又冒出像是个中年人的想法。
声音模糊的他的年纪。
而事实上,陆靖宗约莫有七十多岁,以一个普通人的年纪来说,算是极老的;但站在融魂期武者的角度来看,不过是个中年人而已。
所以你可以说他老,也可以说他不老,他究竟是老或不老,根本无从辨别。
但无论是老还是不老,他都是陆湘儿的爷爷,陆湘儿虽不认陆伯贤这个父亲,但却认这爷爷,陆靖宗可以说是陆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人。
一念及此,陆湘儿嘴角抿出一道圆润的弧线。
“爷爷,我已经告知了陆伯贤。”
陆靖宗微微睁开眼,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陈旧道袍,盘坐在蒲团中央,不偏不倚,就像一个遁世的隐者。
陆湘儿接触到他的目光,忽然心头一颤,想要说的话,就这样生生咽了下去。
良久,陆湘儿终于低垂下头,平静的说道:“爷爷,非常抱歉,我还是去了。”
苍澜国够资格和陆靖宗说话的人不多,陆湘儿却是其中一个,也是身份最低的一个。
陆靖宗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叹息之意:“你终归还是去了。”
一句话,听不出悲喜,只有叹息,无穷无尽的叹息,仿佛这天下间所有的叹息都一并而出。
一句话,不是褒奖,也不是斥责,语气中却隐藏着爷爷对孙女的宠爱,虽然只是那么晦涩的一点点,但也足够了。
在陆伯贤子女之中,能得到陆靖宗宠爱的人不多,陆湘儿是那些不多的人中的唯一一个。
人老了就会宠爱孙子辈,这叫隔代亲,不过显然,陆靖宗并不是这样的人,从他对陆江的厌恶就可以看出一二。
但对陆湘儿,他却有一种特别的宠爱。
“没什么好抱歉的,这是你的选择。”
陆湘儿眼睛一亮,探声道:“爷爷不怪罪我?”
“怪罪你?”陆靖宗笑了,“我为何要怪罪你。”
是的,他没有理由,任何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利,就算他的亲生孙女也不例外。
陆湘儿叹息一声,说道:“可陆伯贤并没有答应吗?”
的确,她走时虽然说的言之凿凿,但对陆伯贤是否允许却没有多少把握,毕竟她和陆伯贤之间的宿怨实在太深,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化解的。
陆靖宗笑了,说道:“放心吧,伯贤会答应的。”
陆湘儿没有接话,陆靖宗却接着自己的话头说道:“伯贤这个人,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也不笨,他会看出答应你的好处。”
陆湘儿微微蹙眉道:“他会放下宿怨支持我?”
陆靖宗摇头道:“他会支持你,但不会放下宿怨。”
陆湘儿皱眉道:“我不喜欢猜谜。”
这本是极不友好的一句话,甚至可以说是放肆的,但陆靖宗却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反而解释道:“陆伯贤已经会认为我站在你背后,为了自己的王位,他一定会答应让你成为王储。”
陆湘儿展颜一笑,说道:“我这不是狐假虎威吗?”
陆靖宗摇头道:“谈不上狐假虎威,毕竟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出面,你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
因势利导?
陆湘儿苦笑一声,“原来是这样,那爷爷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我。”
此言一次,茅屋里立刻陷入了沉默,不安的静寂漂浮在空中,好久好久,陆靖宗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会支持任何人。”
“如果是因为我的母亲呢?”
陆靖宗深深的看了陆湘儿一眼,“同样不会。”他摇了摇头。
陆湘儿惨淡的一笑,说道:“原来我在您心中,还不如一个原则。”
“这不是原则的问题。”陆靖宗道。
“那是什么?”陆湘儿紧追不放,倘若她觉得自己完全无望得到陆靖宗的支持,那她根本就不会说些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作用。
但现在她能够清楚的感觉陆靖宗对自己的支持,就希望他将这种支持表现出来。
好吧,她承认自己自私,甚至是下作,会去算计一个对自己很好的老人,但为了生存,她不得不这样做,她明白若不在陆伯贤或陆平取得权柄之前,获得一定的身份地位,自己就死定了。
并且这两个人,对自己来说,都是敌人。
陆靖宗叹了口气,还是说道:“我可以允许你借势,但不能支持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陆靖宗道,“这世界上有许多没有为什么的的事情,而这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件。”
话到这里,他忽然又开口:“明早伯贤应该会到我这边来,你也一起来,相信这一次,你会得偿所愿的。
陆湘儿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陆靖宗一样。
是夜,无人入眠,韩闯摆脱了李素妍,正遇到顾老爹和叶胜天归家,三人一见面,跳过了寒暄,直接开始交流起来。
“我遇见了一个雪域剑宗的人,她同样夜探苍王府。”
“我们找到了苍王府的地图,地图里有地牢的图样。”
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出现在三个人的脸上。
顾老爹和叶胜天是疑惑,他们疑惑为什么雪域剑宗的人会夜探苍王府,韩闯则是欣喜,因为有了地图。
“拿来我看看!”韩闯没有给人继续询问的机会,直接说道。
顾老爹将羊皮递到他手上,说道:“你怎么遇到了雪域剑宗的人?”
韩闯疑惑道:“你知道这个门派?”
叶胜天也一脸疑惑的望着顾老爹,在他看来顾老爹应该不会和这种门派拉上什么关系才是。
顾老爹看到两人不信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你们俩真别不信,我和雪域剑宗确实有些关系。”
韩闯眼睛一亮,道:“什么关系?”
顾老爹道:“我的师傅正是当年雪域剑宗的药师。”
韩闯继续疑惑,经过顾老爹的解释,才渐渐明了,原来雪域剑宗的并不善于制药,所以外聘药师,地位相当于宗内长老,只是没有长老的权利而已。顾老爹的师傅就是当年雪域剑宗的一名药师。
“那这雪域剑宗的实力如何?”韩闯又问,他可不会忘记李素梅走时说过的话。
顾老爹和叶胜天对视一眼,最后顾老爹开口说道:“雪域剑宗算是西北这一片顶尖的宗门,据我所知,门内长老都有融魂中期,甚至融魂巅峰的实力,怎么,你得罪那个雪域剑宗的姑娘了?”
“那倒没有。”韩闯笑道,“别这样看我,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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