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绿绿行头的街头艺人,上前扶起小蜻蜓,并回头向青衣小轿,深恶痛绝的远远啐了一口:“呸!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青衣楼’里,没有一个好人!”
那彩服汉子说完,扶着小姑娘,转身就走,四周的镇民,一听来的是“青衣楼”的人,无不纷纷露出厌恶之色,带着低声咒骂,四散而去。
“这位兄台请留步,”轿帘一挑,一位眉色忧郁的漂亮青年,跛足走了出来,扬声道:“未知尊驾方才所言是何意?辰源还要请教?”
“原来是‘青衣楼’的大公子,哼!难怪行止派头,都学足了布先生。”彩服汉子满脸不屑的道:“你们‘青衣楼’在我们‘大风镇’都做过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自己心里知道,别装模做样的来消遣大爷!”
四个少年轿夫,已经三个有了怒意,另外一个浓眉大眼的光头少年僧,更要挽袖子冲上来——
那恭顺的中年人,抱拳一礼:“兄台上下怎么称呼?”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即使自己还要照顾一个半疯的孤女,那彩服汉子依然挺起胸膛,面无惧色的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风堂’无名小卒彩戏师是也!”
“在下‘青衣楼’欧阳恭,”那中年人道:“我想阁下一定是误会我家公子爷了,要知道,家有千口,主事也并非我家大公子一人,明白了吗?彩戏师先生?”
彩戏师当时就是一顿:要知道,说话的这个“恭敬不如从命”欧阳恭,在江湖上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与轿后的“财源滚滚”孙财跟“发昏章第十一”梁发、以及丧命在“骷髅盖”一役的“喜从天降”唐喜儿,当初并称“恭喜发财”(参见《霸王命》、《骷髅盖》卷),曾经名盛一时。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还是有分量的。
“不管怎么说,布伯跟胡灵儿这两个男女煞星,都是你们‘青衣楼’的分楼主,”彩戏师仍旧抱有敌意的道:“他们在我们‘大风堂’帮着熊二害人,你辰源大公子就难辞其咎!”
辰源声音低沉的道:“二公子闹得动静越来越大了,派遣两位分楼主、公开插手‘大风堂’的家务事,居然也将我这个做大哥的瞒得严严实实,楚羽太傲气了,总想做一番大事也,真怕他将来走柳生的老路。”
少顿,辰源向炉火正旺的大车店门里一引手:“外面放大,我们进去说吧!”
火苗迎着少女痴茫的面颊,等彩戏师一口气说完,比较没那么激动的时候,辰源才平静他说:“兄台既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这里就已经不是你久留之地,你打算怎么做?”
“我早就想好了,虽然我在把玩柳三更交还给我的‘西洋镜’时,无意中发现了魔镜镜面记录了熊东怖勾结官府害死十三当家的一些罪行,但图像相当模糊,早跟熊二穿一条裤子的蔡鋆那狗官,必定以‘夷国淫巧之物不能为实’做由,一口加以否决,再加上人证小蜻蜓受刺激过度,证言也难以在公堂起效,与其像柳三更那般被人灭口,还不如带着小蜻蜓北逃‘塞外’,去找三爷的好朋友冷城主,只要冷城主救出三爷,十三当家的冤情就有伸雪的希望,‘大风堂’就有救了!”彩戏师眼睛发了亮,激动得两颊充了血。
辰源倒有隐忧,半晌才自语道:“我仍不明白,为何你弯远道去‘凉城客栈’找冷城主,而不就近先去‘活死人墓’请援云端大小姐?”
彩戏师忽然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想知道?”
“嗯。”内心紧张不安的辰源,看似漠不关心的轻应了一句。
“好,我告诉你。”彩戏师道:“云端大小姐这几天,正忙着已办喜事。”
“喜事?”辰源心里陡然一惊,然后又是一紧。
“大小姐要嫁人了。”彩戏师语气鄙夷的道。
“嫁人?”辰源心里一紧,然后又是一疼。
“嫁给‘辽东’总督,蔡鋆。”彩戏师说着,他把酒又一口干尽。
“哦?!”辰源静了下来,良久无语。
外面传来风号雪泣之声,彩戏师扶着小蜻蜓,站了起来:“我们要逃命去了。”
“我的手下已将马车已备妥,就在后门石柱拴着,一路顺风。”辰源也站了起来,火光把他单薄的身子投在墙上成了细长的跳影,今晚的他,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
“我会怀念这里的火光……”彩戏师觉得热血上冲,哽住了喉,以致他一句话分作了二
次才说完:“……还有大公子的酒。”
他哽咽着,为了不想让辰源看到他流泪,他匆匆把一件陌生的镜子塞入辰源手里,扶着小蜻蜓就走就走。
他走到门槛前,说了一句:“这就是那件记录了真凶犯罪影像的‘西洋镜’。”他语音扭曲得就像吞进了一把刀子,他和她再也没有回头。
外面传来一声马嘶,划破了雪夜的宁谧。
辰源推开了这车马店的门,遍地白夜,月光如雪,一行轮印,投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