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感的男人,不由目瞪口呆。可瞧他慈悲的如此真情实意,又不忍调笑,踟蹰片刻,道:“不管是人,还是花草虫鱼,飞禽走兽,都总会死的。”
灰影也与他一问一答,声音愈发轻,像是一阵风:“轮回往世,这生死了,下一生又活过来,还不是要害其他生灵的性命,又或被其他生灵所害。自然尚且如此,人世间更是凄惨。我做了和尚,也没有半点用,不仅如此,肚饿也还要去吃饭。唉,真不如死了好,可自己了断要下地狱的,我很害怕下地狱。”
方教主听他像个小孩子般越来越伤心,头痛之下,努力换话题:“你从上面跳下来啦?”
灰影仿佛沉浸在适才的愁绪中,半晌才说:“嗯。我要找我师兄去。”
方天至听他说要找师兄,却只站在原地,便问:“你不认得路吗?”
灰影道:“我腿好像断了一条,走不太动。”
哈?!
方教主更加头痛,便道:“那我过去给你瞧瞧?”
灰影不说话,但也没有拒绝。方天至见状,先安抚了下灵峰,旋即慢慢走过去。他本以为这和尚疯了,又长年累月住在石台上,该是个褴褛狼狈的模样,谁知走近一瞧,只见那和尚披着一件灰白僧衣,衣虽旧,却不脏污。星光之下,他瞧着不过三十左右年岁,一张苍白虚弱的脸孔蒙着淡淡的光,一双长睫秀目正怔怔的瞧着地面上的杂草,神色间一丝痛楚也无,几乎不像断了腿的模样。但方天至摸了摸他的腿骨,右腿确实断掉了。他仰头问发呆的无虑:“我把你背回去?”
无虑声音仍轻轻的:“不用,喊一声我师哥就来了。我胸口憋闷,喊不出来,你替我喊一嗓子好么。”
方天至这才知道,为啥那天在瀑布边长啸会引来个老和尚了,现在别无他法,只好替他放开嗓子喊起来。果然不多时,打山上飞奔下来一个瘦竹竿般的青衣影子,近眼前一瞧,正是无忧。他瞧见无虑,道:“啊呀,师弟。你怎么又跳下来了。”
无虑道:“我肚饿了。”
无忧道:“你十几天不吃饭,当然饿啦。教过你在石台上喊我,怎又跳下来了。腿定是折了!”
无虑道:“唉,我瞧见下面萤火虫好看,便忘记了。”
方天至听他师兄弟二人对话,这才知道,无虑为了少害点小花小草,时常强忍肚饿,受不住了才吃饭。无忧这见老虎吃兔子面不改色的和尚,有个折了花草都觉不忍的师弟,二人还相处和谐,习以为常,真是十分奇特。
方天至与他二人一并回去,临走时回首一望山巅,只见壁石黑黢,上不见顶,那石台什么样子都没瞧见。思及无虑从上面一个猛子扎下来,竟然只摔断一条腿,也不由佩服他功力高深。
方天至回过头来,沉思了一下。
所以到底谁是主角?!
为了避免对这个命题的深入怀疑,方天至又过几日,便带着灵峰向无忧辞行。无忧挺喜欢他,颇为不舍,缠磨他留了顿饭,直到晌午才亲自将他送下山来。方天至再三道谢,与他挥别,忽听他在身后叫道:“圆意小和尚!你过些年,若是路过这里,再上来瞧一眼。看我死了没有,我师弟死了没有!”
方天至忽而感到有些伤感,不由回过身,郑重其事的说:“法师放心,学僧记得了。”
无忧却无这自觉,听他答应,又笑嘻嘻起来:“那就好,去罢!”
碧峰寺一行后,方天至心情颇为奇异,也不知是喜是忧。他下山走了不远,隐隐听到江波之声,复行二三里,便见两岸奇峰接天,绵延不尽,遥遥相对的崖壁之间,正夹托出一道碧滔滔的东流大江,江水滚滚而去,前不知其所来,后不知其所归。
方天至站在高岸芳草之上,听西风萧萧,碧水渲渲,观白浪奔腾,惊湍拍岸,不由心旷神怡,胸腑杂思为之一清。兴之所至,也不去计较西行路线了,拔步便于江岸飞赶,不多时又随江水奔出数里,遥遥在这边凹岸处望见一座渡口。渡口不大,零星停着几艘江舟,舟子戴着笠帽,扶着桨棹,正三两聚头闲谈,等客上门。远远瞧见一个和尚奔来,精神不由一震,高声叫道:“师父,坐船么!”
方天至朗声回道:“贫僧欲顺流东下,有劳船家载我一程!”他说罢,步伐减缓,舟子以为他跑的累了,谁料不多时,从他身后忽的扑出一条好大白虎来,将岸旁舟子骇得面如土色,大叫一声:“师父快跑!你身后有老虎!”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