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方天至知她是为了维护门派体面,毕竟峨眉派的亲传弟子,被坏人一吓,求个和尚把自己送到山脚下,好说不好听。又觉得她说的法子也有道理,便不强求,只好奇道:“不知峨眉派通传消息的记号甚么样子?”
这不算甚么秘密,纪晓芙见他感兴趣,便使剑在船壁上刻下一个来给他看。两人又复闲聊几句,天色愈发暗淡起来,江面泛起一层淡淡的白雾,风来一吹,兀自翻滚不休。方天至将船头的油灯点着,就着一豆灯火与纪晓芙二人吃了些干粮。再行几里水路,方天至将船靠在浅滩上,放灵峰去觅食,它跳下岸钻进林子里溜达了一圈,不多时就跑了回来,想是今日早些时候在翠屏山里大吃了一顿,不怎样饿。
及至夜中,两人分头在船头船尾打坐,中间夹着一虎,就这样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下晌,青衣江愈发宽缓,不多时两岸青山远去,左右乍逢两道滔滔大江,与青衣江奔涌相会,目之所及全化作一片碧水青天。复行片刻,只见一道雄峰绵延江上,碧树千层,红岩迭叠,高处断崖之上,掩映着红墙碧瓦数间,仿佛一座寺庙。
江水奔腾撞击山下,又复回流,使得离山愈近,水势反又湍急起来,那小舟行在滚滚碧江之上,渺小如一片落叶般,而方天至执着船篙,时不时左划一下,右撑一下,竟使小舟颇为平稳,飘飘然绕山而行。那山极大,船在水上漂行甚快,接天连日的青影也只缓缓绕退,许久后才退过半座。山那另一半于江面上微微凹陷,船行山转,一座万丈大佛的侧影渐渐显露出来。
那佛像摩崖而刻,山有多高,佛就有多高。大佛安详闭目,泰然垂脚而坐,仿佛能令惊流温顺,险涛征服。人在江上,如若蝼蚁,仰头极目而望,只见一轮晖晖明日照耀当头,洒落万丈光芒,仿佛就是它身后佛轮。
方天至与纪晓芙并肩立在船中,一齐望佛,神情肃穆的合手一礼。礼罢,方天至再细看佛身,只见大佛左右勾连栈道,佛头顶上有一间楼阁,仿佛是防风吹雨淋,侵蚀佛像而建。但如今阁顶旧损颇多,显然是年久失修。
乐山已至,嘉州城就在左近。方天至绕过大佛,寻岸停泊,将纪晓芙放下岸去。
纪晓芙人在江边,不做姿态,自成婀娜,悄然间引来目光无数。她抬手挽住风吹的发丝,与方天至话别,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问:“……多谢相送,你接下来要往哪去?”
方天至想了想,答她:“我欲在嘉州停留些许时日,适才见佛上楼阁凋敝,左右无事,便想将它修一修。”
纪晓芙微微睁大眼睛,讶然道:“这要补多久才行?你一个人?”
方天至不由一笑,说:“我只将那阁顶破漏处补上一补,免得风雨侵损佛像罢了。若要将这楼阁重建,不知要花上多少钱,贫僧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啊。”
纪晓芙默默凝注着他,一双清目倒影水波,竟不知水更澈,还是那目光更澈。
方天至望她片刻,仿佛间觉得日光刺目,她眉间那一点朱砂艳极灼人。而她则终于开口说:“我也要在嘉州停留几日,等同门汇合。峨嵋与少林同为佛门,小女子也该为佛祖尽一份心意。”
方天至闻言默默回过神,笑道:“如此也好,纪女侠有心了。”
这一切本都十分寻常,少林寺千年古刹,招待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召开的盛大法坛亦不胜枚举,只按部就班的布置下去便可。但盛会那日,因许多兄弟寺庙亦来了使者参会,接待的僧侣人手不足,忙的脚打后脑勺,云水堂的寮元空色长老临下山时,一打眼恰好瞧见准备去饭堂吃饭的圆意,便挥挥手请他一道下山,帮忙搭把手。
这把手一搭完,法会也正式开坛了,空色见天色尚早,便请圆意一同听会,精深佛法。圆意左右练功也不差这一日,欣然应下后,便自少林僧众处,寻一靠前蒲团,施施然坐定。
这一回身寻座,恰落在对面高楼轩窗内的贵客眼中。
适逢重阳佳节,秋菊万里,如雪如金。长街千万人中,那身披白布僧袍的年青和尚一转身,刹那间犹如众星拱月般,其余人皆作陪衬,只他一人晖晖然欲使朝阳失色。
这一下子完蛋,许多深闺千金就此害了相思病。
是的,相思病!
这真是岂有此理,滑天下之大稽了!
自那以后,三天两头便有人寻上寺来,指名道姓要见那日法会上的年轻和尚。哪一个?当然是贼俊的那一个啊!这其中有两户人家格外不好应付,一则是登封府的首领官达鲁花赤家,二则是大都远道而来的一户贵人,并不知其虚实。后者还好些,前者却是蒙古人,似乎大有叫少林寺将人交出来还俗,领回去做上门女婿的意思。听首领官传来的话音,仿佛家中千金已然茶饭不思了,每日只哭哭啼啼,再不见人便要害病!如若不然,他定不许一个和尚登他家的金门槛的。
少林寺方丈空闻等知此事,心中都大为恼火,可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少林寺家大业大,就只蹲在少室山上,让人守住了老窝,不到万不得已却不好与官面上的人撕破脸。但要说把僧人拱手送出,去给人做女婿,那也是万万不可能。更别提这僧人还不是一般僧人,是少林寺未来几十年内必将执龙首的圆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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