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醒来后,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她慢慢地起身,却仍不停地打呵欠,她在房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好让自己清醒些。
走了一会儿后,她不由得想起早上号啕大哭的模样。天呀!一定丑死了,她的眼泪和鼻水都擦在他衣服上。嗯!好脏,她得帮他洗好再还他才是,这样,他一定会很高兴,并且忘了她的糗样。
她帮宋子坚换了条毛巾后,即起身走到门外。
“请问邵将军的房问在哪?”她问门外的卫兵。
即使卫兵很讶异,他也没有表现出来:“隔壁第二间即是。”
她点头致谢后,即走进邵无择的房间。屋内的摆设和大哥的房间大同小异,除了家具外,就是一些兵书,陈设非常的简单。
她瞧见蓝色的外衣散在床上,拿起衣物后,她走出来,又跑去问方才的士兵:“请问水井在哪?”
这次他实在无法掩饰惊讶地挑高双眉,不过,还是告诉她方位。
她再次道谢后,又匆匆离开。穿越长长的廊道即往右转,就看见了水井。她舀水后开始洗衣,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号啕大哭的模样。邵无择真是个仁慈的人,对他们兄妹都很好,但他也是个固执的人,他真的打算娶她吗?
唉!她似乎愈来愈不讨厌这种想法,怎么会这样呢?算了,其实,她根本不用想那么多,反正就如同邵无择说的一样,他们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只要等到大哥醒来后,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她想到了朱氏夫妇,当时朱夫人想留她在身边时,她真的吓了一跳,与其和朱氏夫妇在一起,她宁可选择邵无择。唉!她怎么老想到他呢?
“真烦人。”她大声道。
“你怎么了?”
一个轻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子安看见一名怀孕的妇女站在她身后,感觉她好像随时会临盆。
“我只是自言自语。”子安回答。
“我没见过你。‘少妇又道。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就像她本人一样,生得娇小。秀气、可爱,她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子安心想。
一边洗衣一边和她谈话很怪异,所以子安起身道:“我是宋子坚的妹妹宋子安,今天才刚到。”
“原来如此。”她微笑道“我叫琦玉,我相公是苏昊。宋将军好些了吗?”琦玉见她难过地沉下脸,遂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你别担心。”然后她疑惑地看着桶里的衣服“你在替宋将军洗衣?”
“不是,这是邵大人的衣服。”
“啊?”琦玉惊讶地张嘴道“邵无择将军?”她不确定地低哺。
子安点头,不解地看着她讶异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吗?”
琦玉惊觉失礼,连忙解释道:“我从没见过哪家的姑娘和邵将军在一起,更遑论替他洗衣,不免有些吃惊。”
子安对这句话很好奇:“大人不喜欢女孩子?”
琦玉眨眨眼:“这是相公说的。他说大人的表情常把姑娘吓跑,因为他太冷酷了。”
子安不解地张大眼睛:“会吗?其实大人有颗温柔的心——”
她还没说完,琦玉已开始哈哈大笑。
子安怪异地看着她:“你为何笑?大人真的很体贴。”
琦玉笑得更大声,捧着她的大肚子,全身不停地抖动,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我无意无礼。可是,真的很好笑,我会把你对大人的评语告诉相公,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子安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带给别人快乐。
“不提这个了。为什么你要帮大人洗衣服?”琦玉擦擦眼角残余的泪水。
“因为我弄脏他的衣服,所以想洗干净还他。”她说明原委。
“怎么‘弄脏’大人的衣服?”琦玉好奇地问,她深深觉得邵无择和子安必定有某些牵连。
“我不小心——”她支支吾吾地说。她实在不习惯和人讨论她的问题,更何况这件事让她觉得困窘。
“怎样?”她等待着。
“弄湿他的外衣。”子安快速地说,立刻转问道“你快临盆了吧?”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根本无法满足琦玉的好奇心,但她顺水推舟地说:“再两周就满十月了。”
她眼中散发的母性光辉,让子安露出微笑:“恭喜你。”
琦玉也还以笑容:“相公近日焦躁得很,深怕作战时,我突然临盆。不过,我倒是希望早点把孩子生下来,挺了十个月的肚子好累人,尤其是在这酷暑季节。”说完,忍不住擦擦额上的汗。
“只要生下宝宝,一切都会值得的。”子安道,这可是许多妇女告诉她的经验之谈。
“说得好像你生过了一般。”琦玉忍不住糗她“你成亲了吗?”
子安为难地不知如何启口:“嗯我今天刚和邵大人定亲。”她说得有些心虚,毕竟也不是真的确定。
“什么?”琦玉大叫一声,双手紧抓着子安的手“今天邵大人?”她不敢置信地大叫。
见子安颔首后,琦玉忍不住抚着胸口道“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还以为邵大人不可能”她顿了一下,欢欣地道:“恭喜你,子安,这真是一件大喜事!相公听到后,一定会很吃惊的。”
子安尴尬地站在那儿微笑,不晓得要说什么,今天的事情都太戏剧化了,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知道吗?邵大人和相公及罗应淮他们三个人是十几年的朋友了,也一起从军作战,可说是生死之交,宋将军是后来才加入的。”琦玉自顾自地说着。既然子安已是邵无择的妻子,理所当然地,她有资格知道一些事。
子安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邵无择的事都是琦玉从苏昊那儿得知的。
邵无择是汉人和元人所生,苏昊为马夫之子,出身平贱,罗应淮则是奴隶之子,他们三人是在流浪时认识的,而后结伴投身军旅生涯。三人之中,以邵无择年龄最大,年方二十八,苏昊和罗应淮年龄相若,均小邵无择一岁,两人都隶属于邵无择。
“相公说,军旅生涯不适合他们。”琦玉道。
子安不解地看着她。
“这原因很复杂,官人不愿多说,但我很高兴,因为我只想和他安定地一起过日子。”琦玉的眼神不觉柔和下来。
子安可以看出她深爱着她的丈夫:“总有一天,愿望会达成的。”
“嗯。”她微笑,接着叹口气道:“希望这次作战会成功。”
“作战?同陈友谅大军?”
琦玉颔首道:“是呀!现在各将领皆在浩然楼商议应对之策。”她顿一下,孩子气地道:“我讨厌战争,每次相公出征我都好害怕。”
“这是乱世,谁都无能为力。”子安叹气“不晓得这乱世会持续到何时?”
“相公说,只要打败陈友谅大军,太平盛世不久就会来了。”琦玉说。
子安点头换个话题道:“还有其他妇女住在这儿吗?”
“嗯,但不多,后厅有些将官的夫人。”她往后指个方位。
琦玉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很高兴认识你!子安,我得去歇会儿了,我的腰好酸。”
子安深知孕妇容易疲累,遂道:“你去歇着吧!”
待琦玉走后,子安继续洗衣服,拧干后,晾在院子里,这才愉快地回房。
一个时辰后,有人端午膳进来,子安快速地用完餐。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没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
膳后,她想着回去时该带些什么,才能对宋子坚的病情有所帮助。每想到一样,她就提笔写在纸上,以免有所遗漏。
对了,她还得顺道至鲁大婶那儿,告知大哥回来了,鲁大婶一定会很高兴的。
又过了片刻,子安有些坐不住了,她打开房门,想直接去找邵无择,却见邵无择正巧和他的左右副将从走廊的另一边走来。
左副将苏昊有张友善的脸,并不英俊,但看上去很忠厚老实,身材魁梧,只矮邵无择半个头,脸上正露出和煦的笑容。
右副将罗应淮有着俊逸的外表,浓眉下是一对促狭的眸子,他和邵无择一般高,但肩膀没他那么宽,身材也较清瘦。
“原来将军飘泊不羁的心,被她给掳获了。”罗应淮笑道。子安果真生得沉鱼落雁,令人惊艳,难怪邵无择想保护她。
邵无择狠狠地瞪他一眼:“少耍嘴皮子。”
一旁的苏昊无法遏抑地大笑。
子安疑惑地看他们一路走来,纳闷着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大人。”她欠身道“我们该走了。”
“去哪?”罗应淮满脸好奇。
“大人要带我回去拿些东西。”她解释,心中纳闷他是谁。
邵天择看出她的困惑,遂道:“这是罗应淮。”他又指着另一人“这是苏昊。”
他们两人微笑点头后,子安也欠身回礼。
“方才夫人向我提起你。”苏昊道。
子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琦玉的丈夫,他的粗犷和琦玉的纤弱倒是绝配。
“我们今早才刚认识,夫人很和善健谈。”她含笑道。
“夫人说你们认识的时候,你正在——”他故意停顿一下,才道“洗将军的衣服。”他的话里尽是笑意。
“哦?”罗应淮惊奇地道“原来如此。”
子安的脸羞得通红:“我弄脏大人的衣服,所以才才”
“怎么弄脏的?”苏昊很好奇,这可是琦玉吩咐他一定要问的。
“是啊!我也很好奇。”罗应淮捉弄道。
“我”宋子安的脸愈来愈红。
“你们两个搞什么?唱双簧啊!”邵无择冷声道。这两个人真是愈来愈不像话。但其实他自己也很好奇为何子安会帮他洗衣。刚刚他回房时发现衣服不见,问了门口的卫兵后,才知道子安曾进去他房间,原来她是为了拿他的衣服去洗。
子安放松地吁口气,若不是大人出声相助,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苏昊和罗应淮只好扫兴地闭上嘴,今早当他们从琦王那儿得知邵无择定亲后,真是大吃一惊,觉得被人摆了一道,怎么他们事前一点都不知道。
后来,又从邵无择那儿得知这只是权宜之计时,两人的表情再度变形,可也兴起了想看看子安的念头。一见之下,倒觉得两人挺相配的,或许可以让他们真的成亲也说不定,而且,宋子坚一定也会很高兴的。两人互看一眼,不由得露出狡猾的表情。
子安觉得他们的表情,像是恶狼见到了肥羊一般,脸上挂着邪邪的笑容。
邵无择瞄了他们两人一眼,正声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你多心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少出馊主意。”邵无择道。他们俩一定又在动歪脑筋了。
子安微笑地看着他们三个人,感觉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三人的感情必定很深厚。
“找个人照顾子坚。”邵无择吩咐道“待会儿你们先找秦拓和吴撒,我马上回来。”
“你们慢点回来没关系。”罗应淮促狭道。
“为什么要慢点回来?”子安困惑地说。大哥的高烧一直不退,她当然会尽快回来。
罗应淮和苏昊闻言哈哈大笑,却惹来邵无择的白眼。
子安不解地摇摇头。她说了什么吗?
邵无择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还不去办?”
他话中的怒气,令他们两人收敛笑声,急忙往前走去。古人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人为何生气?”她一脸讶异。
他叹口气:“我没生气,走吧!”他率先往前走去。
子安紧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正在小跑步“大人,我们在竞赛吗?”她喘气道。
他停下来,耸眉说:“没有。”
她攀着他的手臂,喘口气:“那你为何走那么快?”
他根本没有加快速度,不过是以平常的速度前进“我没注意。”
之后,邵无择刻意放缓步伐,与她并肩同走,走出将军府后,子安又看见他的座骑。他们该不会又要骑马了吧!
“大人,我们要骑马吗?”希望这只是她的猜测。
“这样比较快。”他回答。
她叹口气:“我想,我没有选择。”
“你先上去。”他说。既然她没骑过马,他可以先教她上马。
她吃惊地看着他:“你一定在开玩笑,大人,我根本不会。”她相信她若上马,一定会被这匹可怕的怪物摔下来,看它昂首喷气的样子,就知道它有多顽劣。
“我可以教你,还有,我从不说笑。”他径自走到马的左侧,指着马镫“将左脚踏在这儿。”
“我想——我宁可不要。”她连忙后退。
“子安。”他命令。
他的眼神告诉她,即使要站在这儿和她耗上一天,他也不会放弃的。
她不情愿地走向他:“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看到她嘟嘴的样子,让他咧嘴一笑:“这由我来判断,不是你。”
他的话让她抬起下巴:“我不是你的部下,你不能老是命令我。”
他挑眉道:“我什么时候想命令你,就会毫不迟疑地这么做。”他好笑地看着她的眼睛开始冒火。
她的下巴抬得更高了:“是吗?”
说毕,她掉头就走,就算用走的回去,她也不上马。
邵无择不敢置信地挑起双眉,他迅速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向他。
她惊呼一声。他们太靠近了,她愤怒地推挤他的胸膛,想拉开一点距离,更糟的是,她可以感觉到大门口卫兵好奇的眼光。
“放开我。”她气愤地低语“你一定要使用蛮力吗?”希望他能“羞愧”地自动放开她。
“是啊!毕竟很有效。”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你想在这儿耗上一天吗?”他打断她的话。
“当然不想。”她大声地道。
“那就快上马。”他放开她,走到马侧。
她走到邵无择面前,瞪他一眼:“这是你最后一次命令我。”
她的模样像是在对天发誓,这让他想笑。但他若笑出来,她一定会以为他在嘲笑她,所以,他只是耸耸肩。
她将手放在马鞍上,左脚踏上马镫。黑马动了一下,并回头看她一眼,吓得她往后退,背靠在邵无择身上。
“它不会伤害你的。”他低头道。
“我不这么认为,大人。你没看它喷气的模样,好像想把我吃下去。”她恐惧地道。
“马不会吃人。”他翻翻白眼。
“这匹可能会。”她坚持。
黑马就像应和她的话似的,嘶鸣一声,令她害怕地往邵无择身上挤去。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拍拍马背,黑驹立刻站定不动,如果她也像马这样容易安抚就好了。
“不要让它察觉你在害怕,你得让它感觉你能驾驭它。”他安抚道。
“可是,我根本不想驾驭它,又怎能让它感觉我能驾驭它。”她不解地道。
他再次翻白眼,想教会这鲁钝的女人骑马,可能得耗尽他一生的时间。他真想把这个女人丢上马!抛开这个卑鄙的想法,他告诫目己要有耐心。
“把脚放在马镫上。”他简短道。
她再次战战兢兢地将左脚踏进马镫,但是身子仍靠在他身上,双手紧抓着他环在她腰上的手,万一有任何变化,她可以立刻抽脚。
“子安,你这样怎么上马?”他叹气。
他拉开她的手,放在马鞍上,一边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
“你运用手和脚的力量,侧坐在马背上。”他教她如何用力上马。
她深吸口气,点点头,这应该比较简单。她一使劲,想侧坐在马上,无奈力道就是不够,她大叫一声从马上滑下来。
邵无择急忙抱住她的腰,帮助她安稳地坐好。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资质或许不适合骑马,他脚下一蹬,跃上马背,急奔而去。
“对不起,我辜负了大人的期望。”她仰头看着他。
“你需要多练习。”他下定决心要教导她,直到成功为止。
“我宁可不要,大人。”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恐怖的经验,她刚才好怕会摔下来被马踏死,她不懂为何他坚持要教她骑马。
“你得学,在这种时代,不晓得什么时候你会用到。”他解释。
“我很怀疑,大人。”
他无奈地叹口气,她可真好辩。
她听见他的叹气声,立刻不好意思地说:“我无意顶撞,大人。我通常不会这么多话,顾大夫总是说我像只柔顺的小猫,静静地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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