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想着和黑崎云这份短促却绝对真诚的情爱。
到了十一点多,她妈妈终于吵累了,此时才想到连晚餐都没下来吃的咏彤。
“彤彤,吃饭了,当神仙吗?连饭也不吃。”接连叫了几声都没回应。“彤彤,你别吓唬我,你爸爸已经让我够火大的了,你再敢惹我当心有你受的。”
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她妈妈边嘀咕,边下楼要她爸爸一起过去看看。最后请来锁匠,破门而人后,怒见咏彤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
“你耳聋啦?”她妈妈一巴掌掴到肩上,咏彤不闪不躲也不求饶,只一迳地低着头,维持同一种动作,用头敲击桌面,呼呼呼!原就粉白光滑的额头,出现瘀青和丝丝血渍,看来备觉怵目惊心。
“你做什么你?”她妈妈气急败坏,大声斥问:
她猝然抬头,苍白的脸上血丝横布,唐突的笑靥如同来自地狱边缘的嘲讽,狰狞得教人毛骨悚然。她妈妈凄嚎一声,转身夺门而出。
叶咏彤连夜被送往省立医院,打上镇定剂。她父母认定她只是课业大重,只要多休息几天就会没事。
“一时情绪失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妈妈跟所有上门探望的亲戚,全都用这两句交代过去。
然而,当咏彤捧着最后一次段考的成绩单回家时,她妈妈的信心就彻底被击溃了。
学校老师告诉她,咏彤上课常带错课本,经常整天不发一语,考卷上泰半空白,即使动了笔,也只是在上头一个劲地划问号,找她问话,她则时而发飙,时而傻笑。
“彤彤,妈妈不打你了,你告诉妈妈,到底怎么回事,别吓妈妈”
她温驯得像只娇弱的绵羊,憨憨地对自己的母亲微笑,除了笑,她再也没别的表情。
暑假刚开始,咏彤便被她父母送进精神疗养院,接受长串的葯物与心理治疗。
她纤细的身子因大量服用葯物,突然变得浮肿不堪,小小的脸蛋极不协调地镶在扩大成倍且虚涨的身体上。莫怪黑崎佑前来探访她时,吓得低呼出声,从此不敢再踏进病房一步。
这是她人生当中,最惨不忍睹的一次精神疟疾,几几乎乎将她推向万丈悬崖,只差轻轻一击便尸首无存。
数年之后,她回想起这段往事,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失控到那种地步。
住院一年半,她毫无起色。主治大夫建议她妈妈,将她送到美国达拉斯,一家颇负名气的精神病院,继续作长期治疗。
“那得花多大一笔钱?”她妈妈只简短考虑了一个晚上,便要求咏彤的父亲提出银行里的全部存款。
她对女儿是严苛了些,可她的爱与关怀,也同样比别人还高出许多。
确知丈夫在外金屋藏娇后,咏彤更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发誓无论花多少钱都要医好她,再倾一切力量将她栽培成她心目中一流的名门淑媛,好回来替她报仇。
哼!她暗暗咀咒那对“狗男女”下十八层地狱,并且永世不得超生。
“喂!你钱到底领回来了没有?”已经说了一个礼拜了呀。
咏彤的爸爸支支吾吾,眼光闪闪烁烁,不敢直视她。
“我忘了,改天再去领。”
“银行就在你公司对面,还要改天?存折拿来,我自己去领。”她不经允许,伸手便往他上衣、西装裤口袋搜。
“干什么你?我说会领就会领。你听不懂吗?”
“存折呢?”她冷眼逼视,犀利地望进丈夫心坎里。
“没有啊,你别瞎猜。”
“叶翰平,你如果还是个男子汉,就老老实实说出来。”她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
叶翰平的沉默以对,等于招认了他在背地里搞鬼。
她忽觉天旋地转,冷意自脚底往上直升。霎时,她的喉咙干涩,两眼冒着金星,全身不由自主地拼命颤抖。
她倏然害怕起来,眼前这共守十余年晨昏的丈夫;一下子陌生得竞像个路人!
“你知不知道,那笔钱没了,彤彤也准没救了?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忍心?”她瞪着丈夫,之前还一清二楚看到他脸上的毛孔、他的表情,渐渐,脸模糊了,眼泪争着汹涌而下。
“我会去想办法,大不了先向公司借嘛!”
“何必那么麻烦,你去跟她要回来不就得了。”她张牙舞爪,恨不得把他的脸抓得稀巴烂,看他还能不能出去作怪。
“给都给了,怎么要?”
“那彤彤呢?你要眼睁睁的看她毁掉,一辈子痴痴呆呆?”见他委靡不振,一副窝囊相,她淬然站起来,朝墙上镜子一拳捶下去!
玻璃片应声碎了一地。她不顾泊泊直流的鲜血,愤怒地抓起一块玻璃片捏在手
“你不去把钱要回来,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她的凶悍可不是浪得虚名。
叶翰平深知她说得到做得到,才慌忙抢过去,和她扭成一团。
“芳子,你冷静一点,我说过了我会想办法的。”
“呸!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十坪左右的客厅,充斥着浓浓的火葯味。芳子一会儿尖声叫骂,一会儿放声大哭,将整个屋子弄得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咏彤的爸爸受不了妻子的哭闹,干脆一走了之。
“你回来,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她嚷嚷的声响,非但挽不回决意离去的丈夫,反而将他更用力地推向门外。
一阵声嘶力竭过后,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虚脱地瘫在沙发上,再也动弹不得。
三天后,芳子同时收到丈夫寄来的离婚协议书,和一只小型包裹。
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将协议书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她为这个家尽心尽力,而她寄托半生青春的男人,却用这样的行为回报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是不会离婚的,她才不会傻到拱手把丈夫让给别人,即使他们夫妻之间的情爱已荡然无存,她也不想让叶翰平称心快意。
她拿起剪刀,出气似的将那只包裹胡乱剪了开来。里面是一个厚纸板黏贴的纸盒子,盒子内摆放着一张支票,面额伍佰万?
她心忽地涨得满满的。谁会那么好心肠,平白无故送给她这么一大笔钱。
芳子抖着双手,翻开盒内的信封:
这笔钱给咏彤当医葯费。尽快送她到美国,我会按时寄上生活费。
没有署名?
字迹她也不认得,难不成是咏彤的朋友?
唉!避他的。
芳子豁出去了,唯今只有将咏彤的病医好,才是当务之急。这个人的大恩大德,就等咏彤好了以后,再叫她去报答吧!
事不宜迟。她马上把支票轧进银行,看看是否真有那么好心又大方的人,说不准有人恶作剧也不一定。
是夜,她从字纸篓拾起那份离婚协议书,平平整整的摊在桌上。
“彤彤,爸爸要跟妈妈离婚了,以后妈妈就只有你了。”她披头散发的样子,比女儿更像疯子。
叶咏彤茫然地望着她,无悲无喜。
她叹了口气,执起钢笔,迅速在协议书上签了字,盖了章。
七月十五日,她如愿地带着咏彤上了西北航空班机,直飞美洲大陆。
春寒料峭的天候里,出现了难得的暖意。黑崎佑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到小鲍园打球。不料,脚踏车才骑进停车棚,就被林秀琼拦了下来。
“咏彤今天到美国,你怎么没去送她?”语调中一片指责的声浪。
她和咏彤是多年的好友,从她发病那天起,她只要有空就往她家,不然就往医院跑。林秀琼傻气地以为,咏彤的病是黑崎佑引起的,虽然中间的牵牵扯扯她没弄懂,但有一点事实是不容抹煞的她是帮凶。她不该为他们传递情书,隐瞒每次的约会,还自告奋勇向叶妈妈撒谎。总之,咏彤变成这副模样,她也得负一半责任。
最令她气愤难过的,莫过于事发后黑崎佑所表现的冷漠和漠不关心。他应该比谁都伤心不是吗?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他久久不搭腔,林秀琼的心凉了半截。
“你说什么?”黑崎佑俊逸的脸庞顿时胀得通红。
“咏彤毕竟和你好过,你居然能够不闻不问,像个没事人一样。”
“否则呢?”十九岁的黑崎佑尚有一股理直气壮的天真。“我明白你很为咏彤难过,我何尝好过?我是男人,总不能每天哭哭啼啼,把悲伤挂在脸上,向所有的人昭告我和她关系匪浅。就算我那样做,你想,她会比较快乐吗?”
林秀琼被堵得说不出话,他不愧是健言社的社长,随便拎两句似是而非的言词,就轻而易举将自己的负义寡情,掩饰得妥妥当当。
她满心以为这番责问,能触发他的良知,让他知所愧疚。错错错!瞧他神采奕奕的眉宇,说话时不经意流露的倨傲,哪有丝毫悲凄的神色。
林秀琼心灰意冷地走了。在回家的路上,她发下毒誓,要和黑崎佑划地绝交,一辈子不再往来。
七月底,她得到消息,黑崎佑考上第一志愿。他哥哥特别在镇上最大的一家餐厅,为他订五桌酒席,宴请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
接着辗转传出,他和她们班主名叫乔依的女同学打得火热。林秀琼懒得去证实,横竖事不干己,再说,咏彤应该也已经不在意了,她还去多管闲事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