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恒此时情绪低落的样子,不由继续说道:“世事本无常,我知你遭了那样的祸事自然心中最为苦楚。殊不知恨由心生,怨也由心生,有恨有怨的人却最是痛苦不堪。只想去报仇,倒不如慢慢地修心去,看自己可有心性上的转变,心性若变了,这痛苦却也可以消弭一些。----如今不如你就且和宜迟一起在斋堂做事,闲暇之时两个人倒可以多切磋修道心得。----读经本为悟道,悟道也需身行,只在身体力行中去慢慢地悟吧。”
“是,师叔。”冯玉恒低头答应,他此时的神情,却恰如被秋风狠狠吹落在地的青色树叶,枝叶虽然仍旧强劲青翠,此时看上去却是如同枯枝败叶一般无比的凄清落寞。冯玉恒等了片刻,看师叔再没有别的话可说,他就扭身慢慢地向庵堂走去,单薄的身形和地上的影子一般飘忽。
“宜迟,以后你总要多开导于他。”邱处机看着冯玉恒的背影,对宜迟缓缓说道,“我看他也并非蛮横不通情理之人,于修道之上也颇有进益。只是大仇郁结于心,我怕于他身心不利,你平时总要多劝导于他。”
“是,师叔。”宜迟答应道,看看眼前的一场争斗立时被师叔消弭于无形,不由心中对邱处机更加钦佩:“我自然应该尽力!说起来冯师弟家的事情我却略有耳闻,那时当真是轰动乡里的一件惨事,冯家姐姐被抢之时不过十八九岁,冯师弟也不过十五六岁,唉,原本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家!----听说抢她的土匪也就二十来岁,要仔细算起来倒真不应该是杜大成的父亲!”
“他们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去明辨是非?此时我拦下了他们,却只能拦得了一时,最重要的总还是要消解他们心中的仇恨!”邱处机抬头向远山望去,目光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如今距离官府剿灭这山中的土匪已经过了七八年了,如果不是有太深的仇恨,恐怕人们都已经忘记了这山里曾经有土匪的事!----便是记着却又有何益,土匪已经被剿灭,或许有像杜大成那样的孩子得以活命,不过此时若对他们赶尽杀绝,却不是又造下了新的罪孽?----宜迟,你且慢慢地开导玉恒吧。”
“是,师叔。”宜迟答应道,“不过这山中的土匪也不尽是坏人,当时听我父母说我有一个远房表哥,当时就是因为不甘受官府的逼迫,这才偷偷跑到山里当了土匪,我那表舅一家对此事当然不敢声张,不过我那表哥的为人我却最是清楚,平时胆小怕事,连杀鸡都不敢的,像他那样的人上山当土匪,难道不是走投无路才去的?想来就算真做了什么坏事也是被裹挟去的,倒也未必出于真心!----唉,到最后却还不都是玉石俱焚?----这山中乡镇的百姓,虽说深恨土匪,不过如果真要一家挨一家仔细查访去,恐怕每家都会有一两个当土匪的亲戚!”
“时势如此,我们却又能奈之何?”邱处机轻声说道,“此时唯有尽力去消解仇恨吧。”
“是。”宜迟跟随在邱处机身边,唯唯连声,“师父平时教导我们最重要的原本是‘慈悲’二字,我想师父当年收留大成,自然是心怀慈悲;如今要让冯师弟放下心中的仇恨,我想倒也少不了‘慈悲’二字,慈悲于他人,自然是宽恕,慈悲于自己,却是胸怀广大,心中毫无滞碍之处。”
“我让玉恒留在斋堂之中,平时你们总要多加切磋,方能于他更为有益。”邱处机听着宜迟说教,不由缓缓说道。
“是,我若得闲时总和他多聊聊也就是了。”宜迟说道,“冯师弟原本心思聪颖,一点就透,倒不大令人担心。不过看今天于师弟的样子,倒似乎要于师叔不利,我做弟子的原不该多嘴,不过师叔也总要多加留意一些,不要让他对师叔有所伤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