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好工作母亲脸上有光,街坊给面子愿意帮忙,家里自然更轻松。这些人情都是环环相扣的,过分谦虚反倒让人看不起,路也会越走越窄。
“你能做主招人进去么?”一个尖尖的嗓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可别误了掌柜的,连你自己都丢了差事。”
话虽然在理,但这口吻却是让人不悦。
徐元佐望过去,却是个精瘦精瘦的妇人,皮肤黝黑,一看就是渔家出身。
这妇人倒也是朱里的名人,乃是秦铁匠的老婆,一张大嘴不知惹了多少怨气。凡是看到人家好的,她就要泼些冷水;凡是见到人家窘迫,她便要出言嘲讽。小说话本中那些恨人有笑人无的市侩愚妇,正是本着她的形象写的。
徐母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正要发作,徐元佐已经起身爽朗一笑,将众人的目光拉到自己身上。他当然不会跟个乡间愚妇斗嘴,胜之不武且惹得一身臊气。
“诸位高邻,小弟我正有话说。”徐元佐朗声说道,却是清脆之中带着沉厚,已然像个成年人了。
“我在郡城徐阁老家做事,大家都是知晓的。”徐元佐道:“承蒙徐老相国和徐大公子错爱,徐家掌柜关照,如今小弟我也管着一个行号,经手的银子少不得三五千两。正缺人才帮衬,诸位高邻家中若是有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子弟,想要谋个差事的,大可来找我,量才安排,酬劳、前途自然无需我多言罢!”
众人听了轰然大奇,虽然知道徐元佐谋了个好差事,却不知道竟然已经掌管了一个行号。
“你不会在吹牛吧?哪有人家给你这样稚嫩的孩童一个行号!”那秦家的大嘴娘子先嚷了起来。
众人再看看徐元佐,也觉得不尽可信。
徐元佐呵呵一笑:“愿意信的来,不愿信的自便。我岂能强求?只是今日刚巧大家给陆夫子面子,高邻们聚在这儿,我便说一声罢了。”
众人见徐元佐不解释,反倒信得多些。
想朱里这地方的居民一半是从商帮忙,一半是从工匠学艺,真正家里有田亩的几乎没有——要是有田亩,也不会住在这儿了。
此间子弟出路十分狭窄,最好的出路自然是读书,可惜最近几十年,只出了陆家兄弟,那还是沈巷的。真正朱里人也只有陆夫子这位生员了。
次一等的便是徐元佐这般,出去找个可靠商行当学徒,继而当伙计,熬得年纪大了,做个掌柜,这就算是十分有出息了。若是能够存点积蓄,做上买卖,那简直就是人中精英一般。只要不出败家子,积累三五代人,说不定还能养个举人、进士出来。
再次一等是从工匠学手艺,只要肯干,终究能够吃饱饭,穿暖衣,过上小康生活,属于中产阶级。只要勤劳俭朴,积德养望,五七代之后,多半也能有子弟进学,改换门庭。
最差一等的就只有撑船、搬货、去给人当佃农……这些人是社会底层,受累受苦,生活条件也是最差,同时却是人数最多,而且几乎没有改变的机会。
若非徐贺实在是四六不靠,徐元佐家也应该是小富安康之家。徐母想两个儿子就此进学,固然有些急切,但也未必不可能。即便徐元佐接手之前,徐良佐也是可以一搏的。
现在嘛,徐元佐固然脱胎换骨,但是家里的境况却……不提也罢。
“徐家哥,你那儿招多少雇工?有力活么?”当下有人出声问道。
其他人只是紧张地看着徐元佐怎么答他,再没人去管那个秦大嘴涎言涎语。
徐元佐道:“力活日结日清,不能两相太远,大多是附近找的。”他又道:“想咱们这儿有陆夫子坐馆,学问好,又耐心教授,不收学费,大家便让子弟去读了《三》《百》《千》,能明加减算法,我那边有多少要多少,还都是办事的职位,不是力活!”
陆夫子听到徐元佐投桃报李,连带着颜面有光,得意道:“正是,乡党中大户行善事,设的义塾,只要子弟别太愚鲁的,识字总不成问题。”
“像元佐哥哥这般照顾街坊邻里的可真不多。”一直沉闷不说话的顾水生突然冒了一句,正好说在点子上,引得周围一片交相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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