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腥风吹过,那箫声便乘风而起,夹杂着冰泉之气,忽如海浪层层推进,忽如雪花阵阵纷飞,忽如峡谷旋风卷过,急剧而上,忽如深夜银河静静流淌——如此一来,那箫声便扶摇直上,韵律自然,音律锤炼,沉声切响,掷地真作金石声。
这韵律抑扬顿挫,法度森然,无一律荒率空泛,无一处逞才使气,左右共鸣,全场俨然。
箫声清澈而激越,跌宕起伏,明明温婉的曲子,却给银姬宫主吹得博大深厚、意境开阔、气韵沉雄,又带有悲凉之气,让场中疯狂的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凝滞状态。
而就在这箫声响彻湖畔之时,手持一把奇形斩马刀的北疆王突然慷慨高歌起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这词简单,然而北疆王仿佛吟唱,低沉而悲凉,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语句陡转之间,又有慷慨情怀,热血激越之时,两者相印,竟然使得整个湖畔战场浮现出了几许雄奇和悲凉之情来。
一首《安魂殇》,一曲《箫声咽》,两者天衣无缝,胜过万千咒言,那些疯狂的猛兽魔物在这样的炁场笼罩下,终于逐渐地收敛起了暴戾的攻击性子,变得安静起来,虽然偶尔还会有一声嘶吼,但却是在响应着这曲子里面的悲凉。
我站在那头死去的双角巨犀身上,被震撼地不能自已。
一曲镇千军,那银箫在银姬宫主的手上,没想到会有这么恐怖的效果,竟然以一曲将成千上万的兽类屈服,不再凶恶。
这除了银箫本身安魂迷幻的法器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值得我所深思的?
我如有明悟,受益匪浅,听着银姬宫主一遍又一遍地吹着银箫,而北疆王那黑胖子则踏着拍子,用秦腔雅调的唱法,将词中悲凉之景一一述言,两人彼此呼应,一开始周遭依旧是一片厮杀,然而在这曲调吹了三遍之后,整个湖畔,却再无一处争端,遍地的猛兽都将爪子低伏,趴在草地上,仰头听着这安抚人心的曲调,杀戮不再,而冰城的方向,则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显然是在庆祝自家宫主的手段。
然而一切都结束了吗?
就在我满心欢喜的时候,却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了一阵激昂的号角声,呜呜地传来,那些原本趋于平静的猛兽突然开始不安起来,张开爪牙,朝着旁边嘶吼,眼珠子里的凶光又重新浮现出来,瞧见这副场景,场中的人个个都是脸色一变,而平静吹着银箫的银姬宫主则突然发声道:“不好,林中有人在操纵兽类,挑唆战争,不将那些人除了,难有安宁!”
她嘴唇在吹着银箫,这话语却是跟努尔一般,通过腹腔共鸣而出来的,声音不大,但是响彻全场,北疆王不再唱了,而是将长刀扛在肩膀上面,对这她说道:“龙在田勾结西方光明会,一击不得,便是玉石俱焚,倘若不能够阻止他们,将裂缝给封印住,只怕事情难了,我且去,将这事儿给办了!”
银姬宫主没有瞧他,依旧吹着箫,不过过了两三秒,她却淡淡地说道:“密林很危险……”
北疆王将嘴里的烟屁股丢在地上,恶狠狠地碾熄,没心没肺地说道:“我不怕!”
银姬宫主突然说道:“会死的!”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但是北疆王却似乎很认同她这一句话,不过这个黑胖子的脸上却毫无惧意,淡然说道:“我二十年前就应该死了,辜负你这么多年,时至如今,一切都应该还你了!”
我欠你的,该还了。
情到浓时浓转淡,北疆王这个粗犷的西北大汉,心中纵有万分情丝纠结,无数懊悔存在,但是说出口的,终究只是淡淡一语,两个曾经彼此相爱的人,此刻再度重逢,再无柔情蜜意,一切平淡如水。
然而真的就如水一般平淡么?
我不知道,却瞧见了银姬宫主脸色虽然一片肃穆,但是娇躯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地抖了一下。
你因情而受伤,但我又何曾是那薄幸郎?
北疆王一言方罢,便不再与银姬宫主相说,而是发出了一声爽朗的大笑,举刀高喝道:“有谁愿意随我一同斩杀奸邪,赴汤蹈火乎?”
我瞧见这笑容里面,有着隐隐泪花,心中一阵激越,高声应道:“如此慷慨赴死,岂能少了我陈志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