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梦,却有着梦样的清晰。
他仿佛进了一间巨宅围坐在大桌前,许多人频频向他敬酒,在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的情形下,他连连把盏
巨宅主人慷慨十分,将他奉为上宾贵客。
在醇酒香肴、友谊的滋润下,他——宋磊自己也不知道干尽了多少杯底,饮啜了几斗香酝醇液
他的眼睛红了,布上了几许红彩
醉眼朦胧中,他仿佛在许多人的拥簇下,持杯狂饮,挥袖而舞,于是他眼前幻起了一个极清晰的影像。
他像是走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粉红色的窗帘,浅绿色的石壁,布置得古色古香,幽雅迷人。
这是姑娘的香闺,女人的香房。
朦胧中,他那双模糊的眼睛,迷失在那诱人的床上。
一个半裸的少女,充满春意地斜卧在床上,眸光含郁在醉人的幻化里,她太惹火撩人。
那倩影像是真是假,是云是雾。
醉了,醉了。
那倩影像团烈火,诱惑着他剧喘狂跳。
再瞧那难忘的一眼——
天蓝色的蝉缕中,隐约可见那双浑圆的玉腿,好美,这倩影是属于他的,是他的未婚娇妻,他忘怀了面前的千百英雄,迎上前去,心底深处,狂呼着——梅,箫梅,你
他手一松“哗啦”一声,巨盏脱手而坠,倩影顿失,主人迅捷地上去扶住了他。
接着,耳边传来主人高昂的话声道:“诸位,贵客醉了,老朽亲自为他安顿,诸位请尽兴,老朽去去就来。”
于是他感觉到主人的双臂加了些力气,然后脚步在半自主之下,往前挪移,吵杂的人声渐渐和他远隔了。
其实,他并没有真醉到这种地步,而是十分希望能离开这热闹的场合和这些人,如今正好,他极需要静一静。
静!静!除了他和主人轻微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他被搀扶着缓缓举步,主人宅深院广,谁知道宾客宿处是在哪里,还有多远,可是他不必关心,反正总会到的。
他们停下来了,接着是启门声、再挪步、过门槛,终于到了。
怪!主人并没有扶他坐下,或是躺卧,仍然站着。
他剑眉微微一皱,刚要睁开眼睛,耳边已传来一个陌生的语调道:“大剑客,主人说你有满腹心事,所以才突然忘形松手打碎了那只夜光宝杯,现在请睁开眼来看看,看看你面前的这面镜子,它会现露你心中所想的事,并能告诉你一个解决办法!”
他闻声而惊,倏地睁目,酒醒了一半!
他记得十分清楚,是主人搀扶着自己,从大厅走到这里,中途没有停过,更没有换过人,否则以自己的功力来说,断无不知的道理!
可是如今说话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主人,这这岂非怪事?
他立刻游目四顾,四处竟不见人踪,心头猛地一凛!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又传来了那人的话声道:“大剑客不必找我,我就在这面巨镜背后,等大剑客你在镜中获得问题的解答后,我自会现身相见。”
他剑眉再以一皱,目光由不得往三尺外那面巨镜上一瞥,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直觉得这面镜子真大,大的好玩。
心念倏止,蓦地惊“咦”一声,目光又瞥向镜面!
这面巨镜,不只是大得好玩了,而是它有奇特的怪处。
镜宽足丈,长有丈四,在这间空无他物的房间内,它就像一只散发着一身奇光的怪兽,巨大、狰狞矗立在墙上!
这只不过一面雪亮的“青铜镜”本该没有什么奇处,就是大了些,大到在任何人家,任何地方都罕见罢了。
他第一次向镜面偶然一瞥,就是这种印象。
但当他脸上掠过那丝微笑后,顿觉当目光由镜面上收转的刹那,很清楚的发现了一件令人骇凛的怪事端!
于是他才“咦”了一声,定睛再来看个仔细。
果然,那骇凛怪端的事,是事实,它就出现在面前。
人立镜前,按道理说,镜中反映出来的影子、形貌、举止和一切,除因对照左、右相反,其他该和本人完全一样才对。
可是这面巨大的“青铜镜”所映出来他的影子,竟是倒的,头下而脚上,直立着,简直像在“直竖蜻蜓”!
他深觉骇怪而不解,目光自然而然的更盯注在巨镜面上。
讵料盯注之后,事更怪了,在巨镜反映中倒立的他,忽然自动地旋转起来,愈转愈快,终于成了个旋飞的人轮,转无止境!
是酒的后劲发作,抑或是别有原因,他顿觉头痛欲裂,甩甩头,毫无用处,想闭眼,眼帘竟已不听支使,头更痛!痛!痛!痛!
他的眼花了,觉得身躯已和镜相合,在一道轮转飞旋,飞旋,飞旋得渐飞渐远,双目逐渐模糊,头脑昏沉,昏沉
昏沉欲颓下,未婚娇妻的倩影突现心头,倩影庄严肃穆,如同磐石般牢稳地峙立着,使他抓住了心舵,跌坐下来,闭上双眼。
心气一静,万念不生,轮飞旋转的影子像烟雾般消失无踪,那倩影,也由浓而淡,由淡而冉冉隐去。
头痛已止,脑净心清,他感到全身无比的舒畅。
这时,耳边突又传来熟稔至极的话声道:“老头儿,放心了吧!”
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大和尚,我服了你。”
他闻声而悟,霍地睁开了眼,哪里有什么巨大铜镜,他依然坐在日必跌坐四个时辰的“蒲团”上面!
三年了,他机缘巧降,在十大门户保学的二十名年轻高手中,极幸运地被“天地双贤”选中,接受“圣佛”和“魔老”的考验。
如今,最后一次考验的“心魔幻境”他也安然渡过,是否能够承接“圣佛”和“魔老”的衣钵,肩负起那无上的荣誉和重大使命,立刻就会知道了。
他抬起头来,恭敬而虔诚地看着云台上坐已十年的“双贤”静待谕令。
云台上,右首是位干枯瘦小的老和尚,左边是个高大红面,满头银发和雪髯的老者,他们紧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半晌之后,老和尚有气无力地说道;“老衲恭贺施主安渡过这百次考验,施主所坐蒲团下有张柬帖,请取出来仔细看看。”
他恭应一声,果自蒲团下取出一张羊皮信柬,仔细详阅。
当看完而熟记所载时,老和尚又开口道:“施主看明白了?”
他颔首恭应,老和尚神色肃穆地又道:“施主如今已具天下莫敌的身手,盼莫忘怀所立的誓言。”
他诚挚而恭敬地答道:“弟子永记不忘。”
红面老者开口道:“宋磊,你错了,我们早已说好,你不是老夫和大和尚的徒儿,我们只是互有信约和交换条件的合作人,你代我们完成未了心愿,我们传你天下莫敌的绝技,懂吗?”
他,宋磊,无法答话,只好应个“懂”字。
红面老者又道:“我和大和尚不同,你莫忘记了祖籍还有位娇女等你回去,更别忘记你是‘泰山剑派’的弟子,必须全力以赴去完成的任务!”
宋磊恭应道:“晚辈都没忘记。”
红面老者嗯了一声道:“那很好,你可以走了,临行老夫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件,是所负任务要自己去完成,出得此门,下得此山,你就和老夫及大和尚再无牵连,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准来叩关!第二件,是三年相聚,佛说是‘缘’,在老夫这古今第一魔头看来,这却是‘孽’,不管是缘抑是孽,总该另有所赠,老夫昔日的那柄‘斩魂剑’你可以取走,老夫话已说完,别再烦我了!”
他话说完后,眼一闭,果然重归神定,不再开口。
宋磊再看那老和尚,老和尚慈眉更早已垂落,人定多时。
宋磊向云台上拜得三拜“金壶”中捧取“斩魂剑”转身而去。
已过“徐州”宋磊转向去“泰山”的大路。
他早有计划,先过师门将三年来的一切遭遇禀陈恩师,然后就直接回家“济南”府城内,不但二老盼望,相信未婚的妻子,也早在日夜念着自己了。
他不宿城镇,不住旅店,安步当车,日行于大道,夜宿于荒郊。
这夜初鼓,岔向了小路,计算着明天黄昏,能登临一别多年的“泰山”了,如今走的这条小路,他是熟悉到极点。
再二里,就是那座早已荒废了的山神庙,他决定就宿于庙中。
月华钩波,映影成双,无风,无声,一片寂静。
宋磊踏着高低不平的碎石小路,走近了山神庙。
当他左脚先右脚一步踏上庙前石阶的刹那,心头突生警兆,这情形,三年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那时他根本不懂“禅功”真谛。
三年经历,渡过种种魔难,心灵的感应早与身合,内、外功力的修为,使他能预知某些尚未发生的突变。
他缩回左脚,皱起剑眉,再行五里,就是“山下村”那里他也熟悉,假如今夜这破败废置的山神庙中将有祸事,何不避它?!
转念间,腰悬的“斩魂剑”呛地一声自动出鞘三寸,他双目中射出了寒光,临难而苟免,岂能完成那重有天大的使命!
他缓缓使“斩魂剑”归鞘,坦然举步走向庙中。
庙虽破败废置,但殿顶却完整无缺,因此今夜虽是明月高挂,庙中仍然漆黑一片,伸手难见五指。
殿内的宋磊,在沉暗漆黑下,反而微眯双目,从容地走到那残破的“拜垫”前,右掌微拂,垫上积灰飞扬,被他扫了个干净。
接着解下“斩魂剑”坐在“拜垫”上面。
他这些动作,看来没有什么特殊,其实他是别有用意,并且是至善的用意,试想在伸手难见五指的殿内,他无物不见岂会这般从容!
他坐有刹那,突然冷哼出声,自言自语道:“怪事,难道这前一两天中,也有和我一样,不宿旅栈而住古庙的人吗?否则那片蛛网,又怎会残破,叫这只小蜘蛛费事呢?”
这是他第二次忍让,也是警告!
答复他这警告的,是一声低沉的怪吼!他剑眉一挑,又开了口:“羊披虎皮,吓不住狼的,算了吧!”
是第三次警告和忍让了,也是最后一次。
讵料就在这话声刚刚停下以后,殿内梁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阴森狰狞的“骷髅头”骷髅头双目冒着碧芒,白森森的牙齿间喷射出蓝色的彩雾,映着那碧目绿芒,胆小的早被吓的屁滚尿流了!
凌厉的怪吼,就发自骷髅口中,一声接着一声!
于是左边角落,又冒起一个骷髅头,冉冉由地面上升、上升,然后高悬空中,和先前的一个骷髅,平平排着!
古殿角,也有了动静,一颗骷髅头,似从墙中挤了出来,东一倒,西一歪的出现,然后这骷髅冉冉飞升,直到殿顶。
供桌下有了声音,咕噜噜滚出来一团碧火,不,是只碧绿的皮球,大如巨碗碗口,它在地上滚动有声,迅疾无伦!
那山神龛内,那殿门后面,殿柱下,整个殿堂内,在碧光绿球出现后,一只只骷髅头相继出现,终于无法计数它的数目。
接着全部骷髅头,飞般自四面八方疾扑那个滚动的碧光绿球,如那群龙抢珠,在整个殿内飞逐不已!
宋磊看也不看,动也不动,若无其事,是他的胆有天大,抑或是深信古语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之说?!
不过光球和这群骷髅,也极怪道,虽在殿中翻飞滚动,时东倏西,但却躲在距宋磊丈外的地方活动,它们似乎也不愿扰及无辜!
碧光绿球飞滚虽快,只是骷髅成群结党,实在太多了,最后骷髅群在挤、扑、咬、啃下,将一切路径阻塞,碧光绿球无法再动。
碧光绿球像是一块带肉的牛骨头,成群的骷髅,恰似一窝饿狗,你争我抢,白齿发出尖锐怪声,再加杂低吼,碧光绿球的惨哼,何异九幽地狱!
争抢间,碧光绿球冲开了一丝缝隙,于是疾滚而遁,巧的是,光球冲破的罗网,正对着宋磊,所以成群骷髅也飞扑上来!
就在光球已到宋磊脚际,大群骷髅飞临宋磊身前的刹那,宋磊倏忽撤出了“斩魂剑”人未动,剑盘飞,光球、骷髅发出凛人心胆的惨号,也只片刻时间,就都静止于地上不能再动!
宋磊剑上,鲜血流滴如注,直待血滴干,他才将剑归鞘,缓缓站起,手探囊,接着向外连弹,随指射出数点星火照耀着窗纸。
然后梁上也起了火,殿中因数处火光照耀,已极明亮!
地上,哪里有什么碧绿火球,又哪里有成群骷髅,只有十数具头戴骷髅面具的残肢尸体,和一滩滩血水!
宋磊目光一扫将成烈火的庙殿,再看了地上的残碎群尸一眼,他竟长叹一声,自语般说道:“我警告过你们三次,你们却偏要找死,这能怪谁?”
话声中,他大踏步走出了山神庙,这场突发的变故,赶走了他的睡意,深夜无人,施展开夜行提纵轻功,飞射而行。
时将二鼓,山下村面前不远,他必欲穿村中长街而过,心头警兆又起,想一想,跺跺脚,多绕几里路,转奔泰山。
十天后的中午,他别师返里,重临山神庙,庙已化作了灰烬,他徘徊刹那,暗暗点头,殿中地上,不见半根枯骨。
他明白所料不错,有人知道他已怀具无上功力,所以在中途设伏,这人是谁,他没见过,但是他却知道这人的来历和姓名。
由此,宋磊不禁想起了拜别“圣佛”和“魔老”时,看过的那张皮柬,是他,一定是他,除了皮柬上写明的那人外,宋磊别无仇家。
其实那个人,也并非是宋磊的仇家,但是那人知道,谁能安然渡过双贤百阵考核,三年期满携“斩魂剑”下山,谁就将会对他不利,因此尽管宋磊和他素陌生平,更无仇恨,他也非想尽方法置宋磊于死地不可!
这一点,宋磊和他同样明白,只是宋磊没有想到,他发动的如此快,并且歹毒到欲达目的不择手段!
宋磊念头转过,一丝不祥的焦愁,深烙心田,对方隐于暗处,心狠手辣,兹后必有使自己难防的阴谋暗算,会一而再地不断发生!
只要自己活着一天,那人就不会放过自己,反之,自己也断然不会放过那人,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绝无两全的拼搏。
宋磊不怕别的,只怕那人在计谋失败下,去对付自己的双亲和至爱的未婚妻子,虽说双亲及岳家都是武林一等高手,可是宋磊明白,就算两家的老人联手,也怕不是那人的敌手。
想到这里,宋磊有些急燥起来,立即登程往济南府赶,恨不得肋生双翼一飞而到,也好早早安心。
行行重行行,计算日程,若今夜再疾驰个通宵,次午就能到达济南,为此,在中午过后不久,就在“太平镇”上住了店,他吩咐店家,傍黑时候叫他,他要去拜望朋友,其实是白天无法施展轻身功夫,乐得小睡些时辰,夜间可全力疾行。
他傍黑前醒来,草草吃了点东西,算清店账而去。
太平镇是座大镇,傍晚时候,华灯初上,酒楼饭肆人出人进,宋磊步子够大,却不算快,他早有打算,出镇再加速不迟。
走到大街中间靠右,不远处就是此镇最有名的“杏花林酒楼”他刚走到酒楼的门下,一人自门内奔出,直撞入他的胸怀!
宋磊身形微移,已避开这人,顺手一抄,将这人左臂抓个结实!
这人在双方即将相撞的刹那,呼叫一声“哎呀”!当宋磊轻易闪开,并抓住这人左臂时,这人不由“咦”了一声。
这人惊咦一声后,目光向宋磊身上盯注,接着,这人脸上现露出十分高兴的笑容,立刻低声问道:“阁下可是泰山宋磊宋兄?!”
宋磊十分沉静,先不答话而看着这人,这人一袭蓝衫,年约三旬,貌相忠厚,双目含有神光,一看即知是位武林朋友。
宋磊在看清这人之后,才开口道:“尊驾是谁?”
这人左顾右盼向往来行人看了看,声调更低,道:“此处人多,不便说话,宋兄住在哪里,偕行一谈如何?”
宋磊想了想,道:“可以,请随在下来。”
于是宋磊在前,这人侧随身左,又回到了那家店房。
单间内,双方落座,待店家送上茶水去后,这人不待宋磊询问,探囊取出一物,放于桌上,然后压低声音道:“小弟胡汉鼎,为南派太极门下第二弟子,这是敝门信物,宋兄过目。”
宋磊并不客气,取起桌上那面“太极令”就灯下注视,不错,确是“南派太极门”的“太极令”!
宋磊将太极令递还胡汉鼎,道:“小弟正是宋磊,不知胡兄怎会相识?”
胡汉鼎道:“宋兄忘了,三年多前,宋兄随尊师前往敝派”
宋磊恍然,带有歉意地说道:“胡兄莫怪罪,小弟实在眼拙。”
胡汉鼎似是心有急事,对宋磊已不相识一节,毫未挂怀,却问道:“宋兄是路过此镇,还是有心而至?”
宋磊听出话里有话,道:“小弟是路过”
胡汉鼎接口道:“宋兄可有急事待办?”
宋磊摇摇头,胡汉鼎欣然又道:“这太好了,也是天意,小弟正感独力难支之时,恰好和宋兄相逢,看来是这淫贼的报应到了!”
宋磊愕然道:“淫贼?什么淫贼?”
胡汉鼎叹了口气道:“宋兄难道没有听说过,从‘沧、德’二州起,出了淫贼,不但奸杀妇女,并且掳劫焚掠,已有八名少女丧命?!”
宋磊剑眉一挑,道:“难道这淫贼现在此镇?!”
胡汉鼎颔首道:“正是,小弟追蹑其后,并已发现他今后将要作案的地方,那贼技艺高超,小弟正愁独力难敌,有了宋兄”
宋磊接口道:“可知他落脚何处?”
胡汉鼎苦笑一声道:“不瞒宋兄说,小弟没敢追蹑过近,在他看中作案地方,留下暗记后,似已发现了小弟,所以所以”
宋磊一笑,安慰胡汉鼎道:“力不敌则暂避,是应该的,何况胡兄业已发现他今夜必去的地方,稍待人静时,小弟陪同前往就是!”胡汉鼎道:“话是不错,但怕此贼看破小弟后,今夜未必在去,那就前功尽弃了,怪只怪小弟当时胆子不够壮,否则”
宋磊又笑着接口道:“胡兄先别懊悔,去过以后再说如何?”
胡汉鼎点头道:“去是当然要去,希望这淫贼没有溜掉。”
宋磊为了安慰胡汉鼎,故意改变话题,从拜问南派太极掌门人陈宏大侠安好开始,谈及近几年来的武林变迁。
胡汉鼎十分健谈,涉猎的武林事情又多,宋磊听得津津有味。
蓦地,梆敲三更,胡汉鼎慌忙起座道:“谈笑中不觉辰光,三更了,我们要快些去才好。”
宋磊颔首,熄灯,掩门,客栈中早无声息,于是他俩飞身而去。
胡汉鼎识途,在前引导,转、盘、拐,到了北大街。
胡汉鼎遥指一条小巷,悄声道:“宋兄,就是这巷尾第三家!”
宋磊低嗯一声,才待向前,一条黑影疾如夜枭,自街头转过,宋磊急忙一拉胡汉鼎,闪身到一户人家的门洞深处躲起。
宋磊目注黑影,悄声问道:“胡兄,可是他?!”
胡汉鼎道:“夜深难以看清是否,最好追蹑其后,他若进入那户人家,自是淫贼,否则就是恰好路过的朋友了。”
宋磊点头微应,此时那条黑影已停步在小巷入口。
黑影首先左顾右盼了刹那,然后身形一闪,隐没巷中。
宋磊冷哼一声,道:“胡兄,大概不会错了,追!”
一声追,宋磊人已纵起,当胡汉鼎飞身而起时,宋磊却已早就迅捷进了小巷,那份轻灵和机警,令人叹服。
胡汉鼎落身巷中第三家大门前,宋磊早已相待,并迎上低声道:“胡兄,不会错了,他刚刚进去!”
胡汉鼎神色紧张地说道:“宋兄请到侧巷此宅后面相守,候我击掌为号,内外夹攻,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擒住这个淫徒!”
宋磊不待胡汉鼎话罢,人已闪进了侧巷,到达后面。
这户人家必然富有,不只占地够大,并有亭台楼阁。
在宅前,看不到里面有否灯光,后面,墙虽同样尺寸,但因那小楼靠后,因此从墙外只能看到半楼和楼窗。
窗映灯亮,楼中人尚未卧眠。
宋磊隐身另一户人家的矮墙下,正对着小楼后窗,目注不懈。
由小楼位置格局看来,它该是闺阁千金的香居,灯仍亮,人未眠,那业已潜进此宅的淫贼,十有八九会登临此楼!
宋磊正思忖而深以胡汉鼎尚未击掌为怪时,窗上映现出一个倩影。宋磊深知所料不虚,越发地小心留意!
窗内香闺中的这位佳人,大概是一时大意,忘怀了室内的灯光,竟缓缓褪去衣裙,窗映影,影半裸,宋磊剑眉一皱,垂下眼帘。
片刻后,宋磊突闻一丝异声,蓦地抬头!
窗影上,出现了凛人的奇变,一名大汉,右手持刀,左手紧捏住那半裸倩影的粉颈,正闪过窗前,退向一旁!
胡汉鼎尚未发号,宋磊却已不能再等,他不敢出声喝呼,唯恐那大汉在闻声后挟人为质,或断然行凶!
他自信功力盖世,若飞身破窗闯入香闺,那淫贼在闻声微一迟疑下,自己足能将其擒获,于是身形暴起,破窗而进!
讵料他冲撞进楼头后,室内竟无大汉踪迹!
他一楞,那半裸的美女,突然尖声高叫起来!
宋磊剑眉又是一皱,要向前询问那大汉何在,哪知半裸美女见宋磊当前,竟又尖声直叫,终于受不住突来的变故,惊吓得昏了过去。
宋磊诚恐这姑娘摔伤,无奈上去扶住了她,然后抱向牙床!
适时,本宅中人已被美女的尖叫声惊醒,一时灯笼火把油灯全亮,楼梯声动,门被撞开,两名持剑老者,闯了进来!
恰好此时宋磊刚扶美女躺在牙床,他上半身躬着尚未直立,耳听一声嘶喝,背后破空声到,宋磊身形飞旋,人已脱出剑锋到了墙角。
他这时已看清了两名老者,不由啊了一声!
两名老者右边的一位,手中剑斜对床帐银钓一顺,钓断帐垂,遮住了玉体横陈于牙床之上的美女!
左首老者,却手指宋磊怒目骂道:“淫贼,老夫若今夜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话声中,仗剑而上,直刺宋磊的“丹田”死穴!
右首老者,在斩落钓帐后,话都不说,剑走龙蛇,一剑七式,七朵银花压向了宋磊胸、肩、肋,及玉枕、太阳双穴!
宋磊知道这是误会,本待分辩,但因对方剑招凌厉,只好先为化解,然后再加之分说不迟,于是展开“慧佛禅步”脱身而出!
他这种奇异的身法,使两名老者心惊色变,再次全力攻上!
后窗已碎,他本可纵身而逃,一因心中无愧,何逃之有,再者这两位老者,他都认识,不过他变了,因此两位老者没能认出他来。
当两名老者再次攻上时,宋磊忙摆手道:“这是一场误会,丁掌门人和陈大侠请暂住手!”
两名老者闻声而惊,但却真的停手未攻!
适时,由后窗外,飞身又进来了两名老者,一位是六旬年纪道长,另一位逢头散发,破衣草鞋,年约五十六七。
这两位宋磊也认识,道长是“华山”上清官的“玄涵”真人,散发者,竟是“穷家帮”北长老“公孙天健”!
这两位却还认识宋磊,一是“玄涵”和“公孙天健”与宋磊之师“泰山神剑”古冰寒交为莫逆,其二是,当年他俩对宋磊都曾垂青并时有所赐。
他俩见这淫贼竟是宋磊,不由骇然!
宋磊此时走步向前,恭敬一礼道:“晚辈宋磊,拜问安康!”
他报名宋磊,使另外两名老者,北派太极掌门、大侠丁泰,和南派太极长老陈铭,也记起了他的旧时模样!
这座巨宅,正是陈铭隐居之地,那牙床上尚在昏迷的美女,却非陈铭的千金,而是陈铭新婚未久的“如夫人”
陈铭早年丧妻终未再娶,但因无子,却不过好友“碧云谷”主范悟天的盛情,由范代为介绍了这刘女姓,娶之为妾。
就为了这个缘故,丁泰、玄涵、公孙天健和介绍人范悟天,才于今宵会集陈府,只为老友新婚三朝而贺!
那知偏偏这巧,出了如此使人意料不到的奇变。
楼梯声动,楼中又多了位身材修长的雪衫老者,他正是本宅主人陈铭的好友“碧云谷”主范悟天!
宋磊没见过此老,此老也没见过宋磊,不过当此老问明发生之事后,在经过刹那沉思下,却摇头道:“宋少侠不像恶徒。”他话锋顿住,目光一扫宋磊,对陈铭说道:“老弟,姑不论此事究竟怎样,愚兄认为不难澄清,不过此处不便谈话,下面如何?”
公孙天健快人快语,道:“对,哪有在弟妹房中争论此事的道理,来来来,咱们下面去办事,反正是真的假不得,是假也真不得!”
范悟天一点头,又对陈铭道:“老弟先瞧瞧尊夫人如何,我们去下面厅里等着。”话微停,先对宋磊道:“宋少侠先请!”
宋磊既然知道身已背嫌,苦笑-声,便先步下楼梯。
陈铭倒是十分豪放,他招呼丫环照料新人,自己陪诸友下楼。
楼下厅中,先献香茗,陈铭挥退仆人,闭上厅门,立刻对侍立在一旁心坦荡,面无愧,神态恭敬的宋磊道:“宋少侠,你该解释刚才的事情了吧?!”
宋磊恭应一声,遂将实情坦然说出。
陈铭听完了那番话后,突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道:“宋少侠,你不会不知道老夫的身份吧?”
宋磊道:“晚辈知道,前辈是南派太极掌门的第二长老。”
陈铭嘿嘿两声,道:“那老夫可以告诉你,本派二弟子姓朱字玉,不叫胡汉鼎,并且本门弟子中,绝没有胡汉鼎其人!”
此言听入宋磊耳中,如雷轰顶,他傻在一旁!
范悟天双眉一皱,对陈铭道:“老弟可肯听愚兄一言?”
陈铭点着点头,道:“范兄请讲。”
范悟天道:“愚兄阅人多矣,怎么瞧宋少侠也不像个淫贼的样子,若贵派没有胡某此人,宋少侠又怎会这样说呢”
陈铭急了,道:“范兄怎不相信小弟了,难道”
范悟天摆手道:“别急,老弟的话不会错,但也认为宋少侠不可能胡言乱语,这其中是有人作好了圈套”
公孙天健接口道:“使宋娃儿上当背恶名?!”
范悟天颔首道:“这种可能性极大!”
陈铭双目紧锁,道:“范兄,他就如此容易上当?”
范悟天冷静地说道:“老弟该听宋少侠说过,在酒楼乍遇,逆旅相谈时,那人曾经取出过贵派的信符,这不由宋少侠不上当的!”
陈铭有些不悦地说道:“那话他是说过,但谁能证明此事呢?”
范悟天不由语塞,摇摇头道:“这就难了。”
公孙天健这时接上话,问宋磊道:“宋娃儿,你是由何处来?要到什么地方去?”
宋磊坦然答道:“晚辈由泰山来,去济南回家!”
公孙天健头一点道:“我有三年多没见你,你哪里去了?”
这三年内的事,是极端秘密“圣佛”和“魔老”在选择人时,是只和各派掌门人接触,各派掌门并立有誓言,不得泄露!
因此宋磊这三年来的遭遇缘合,除泰山神剑古冰寒外,无人知晓。
如今公孙天健动问,宋磊按乃师的预嘱答道:“奉家师之谕,在泰山本门一石洞中,精研剑术心法。”
公孙天健嗯了一声,道:“这三年来,我老花子和玄涵杂毛,去过泰山四次,古老头也这样说,可见不错”
陈铭忍不住接口道:“公孙兄,这不能证明今宵他没说谎!”
公孙天健道:“当然,不过举一反三,这娃儿不是个骗徒!”
陈铭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
公孙天健没有再答话,又问宋磊道:“我老花子曾听古老头说,你早已订有婚约,对方是什么人呀?”
宋磊不解此时此刻何故提这件事,但他不能不答,道:“是南派太极第一长老萧怡水老人家的掌珠。”
陈铭闻言大悟,才待对公孙天健抗辩,公孙天健却抢先又道:“宋娃儿,吉期定在何时?”
宋磊道:“晚辈回去之后,不会超过一年半年之内就”
陈铭接了话,道:“你先慢说自己的婚事,老夫可以大胆的告诉你,今宵之事,你要分解不清,南太极门中之女,无人下嫁!”
公孙天健两道浓眉一挑,道:“我说陈老弟,一个像宋娃儿这样出身的少年,未来妻室又是名满天下的武林美女,他会身犯淫行吗?”
陈铭很干脆地答道:“这很难说!”
范悟天此时摇着头道:“难!难!真难!我认为宋少侠无辜,可是陈老弟的疑心也没有错,我真希望有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玄涵真人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冷静地看着宋磊。
丁泰此时,也不知应该如何才好。
公孙天健苦思无策,频频摇头。
范悟天已声明过,他想不出澄清此事的妙策来。
陈铭一肚子火,是认定了宋磊即淫贼,淫贼即宋磊!
宋磊目光一扫面前的五位长者,对陈铭恭敬一礼道:“晚辈倒有个办法,但要先请陈长老恕过放肆,方敢直言。”
陈铭哼了一声道:“你就放肆点吧!”
宋磊正色坦然地说道:“可否请出夫人一问?”
不容陈铭答话,范悟天已欢然拍手道:“对对,只有这一个办法,老弟,你就去请请!”
陈铭想了想,哼了一声大步而去。
范悟天却接着又道:“为示公正,敢请陈老先别私下询问。”
陈铭含怒地嗯了声,转身登上楼阶。
下楼时,陈铭在前,她那刘姓的如夫人在后。
群侠纷纷起座相迎,怒极之下的陈铭,竟忘却了作主人的礼貌,不管一旁站立着的群侠,立刻用低沉而激动的声调问刘珍娘道:“珍娘,我必须问你一句话,你也必须实答,可懂?”
刘珍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徒步下楼阶,她就始终没能抬头来,她曾半裸着昏卧牙床,此时自然难免羞人答答。
因此陈铭话说完之后,她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答出话来。
陈铭目睹爱妾这般委屈的神态,疼在心里,当着群侠,又不便温慰,越发将宋磊恨入骨髓,手指宋磊温语问珍娘道:“珍娘,这个人你认识吧?刚才在楼上是”
话没说完,珍娘微一仰颈,眉目把宋磊一扫,又低下头去接口道:“认识他。”
这三个字,低如蚊哼,此时厅内鸦雀无声,所以仍然听得清楚。
陈铭眼睛怒瞪着宋磊,又问道:“珍娘,刚才是”
珍娘又瞥了宋磊一眼,这一眼,使坦然峙立于一旁的宋磊,心头像突被万钧万物挤压般,紧作一堆!
珍娘那眼神中,含涵着令人难以理解的际象,是屈辱、是丑咎、是哀怨,并且还有些许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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