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新发的茶尖,冬日喝此茶最是甘香,子朝且试试。”
林子朝一笑,端起茶杯闻了闻,果然清列,随即伸出手,将杯子一翻,上好的清茶尽数倒在地上。
“荀公子的茶,子朝不敢饮。”
看到荀羡眼中的诧异与可惜,林子朝继续道:“方才看一人从你府中走出,此人我虽不熟识,但却恰好听到城南药铺的商掌柜唤其一声张老大,而这张老大时常会提起一位公子。不知荀兄可知,那公子是否单姓一个荀字?”
最后一个荀字,林子朝上挑了尾音,眼睛直直盯向荀羡。
从最初引他去茶摊,到后来的委托调查,林子朝思来想去,只觉蹊跷。后来盛延告诉他,那名名叫的书生曾在煜王江南弊案时被押入大牢,后来在流放途中暴毙而亡。如今那人能出现在偃城,而张老大领着一群人大半夜在偃城追捕自己却无官府过问,有这等势力的人又能有几人。荀家是书香大家,掌握大燕大半书生儒士,而恪王历来受儒生推崇,说荀家和恪王无半点关系,只怕是托词而已。
更或者从一开始,荀羡的接近就是另有目的。
面对林子朝的质问,荀羡也不急,提起茶壶,替林子朝已然空空的茶杯重新倒满了水,有几分失望,“果然,就不该用这件事挡住你的脚步,如今我倒是两头不落,白费心思。”
这话便等于认了。
“荀家在一直为恪王翻案?子朝不才,不知在荀公子的计划中起到什么作用?”
“恪王一案牵扯太多,可以说如今朝堂上的多半人都为恪王之死出了一份力,包括煜王。”说到此处,荀羡瞥了眼林子朝,“为父者惧怕其子,为君者忌惮其臣,为弟者嫉妒其兄,为仆者觊觎其主,说到底恪王败在自己手中,他的风华太盛,遮去了太多人的光芒,他们都容不下他。”
“荀家受恪王恩惠,恩重如山,恪王含冤而终,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我自然要还他一个公道。不错,延傅确是我的人,我将其救出,又命其誊抄辩白之书散发给百姓。但后来有了云国势力的介入,事态复杂,我也就停了下来。”
“至于你,我说过我是受人之托,用这件事吸引你,终究还是为了不让你去燕都,回煜王身侧。从头到尾,荀某不曾有过害你的心思。”
这最后一点林子朝是信的,不然他与荀羡今日的相见不会如此平静。可即便荀羡不曾有过害他之心,但他利用自己试探煜王确是不假。
既然以谎言开始,那又何必在继续装下去。
“当初我去易梧楼为的就是向你买个消息,只是后来又扯进了其他这些,现在看来还是买卖关系最为简单,你买我卖,一手钱一手货,互不相欠。”
左手按在信纸之上,右手抚在玉佩之上,林子朝看向荀羡,沉声道:“左手的东西是你之前托我查的,五千两我卖给你,右手的玉佩你必然也认得,是延傅身上所系的恪王玉佩,如今到了我手上,若这东西流传出去,又将是一场不小的波澜。”
瞥了眼桌上的玉佩,荀羡也敛了笑容,直言问道:“这玉佩你开价多少?”
勾勾嘴角,林子朝将玉佩捏在手中,眼中的算计不怎么令人安心。
“这个我不要银子,我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恪王如今身在何处!”
听完这句话荀羡当即罕见的沉下脸色,卸下平日的儒雅,冷声讥讽道:“这个问题你应当回去问煜王,世人皆知当初恪王死在煜王手下,尸骨无存。”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荀公子还以为子朝会相信那套对外的说辞吗?”
握紧拳头,荀羡看着林子朝犹豫再三,问道:“知道后你必会后悔,对你不利,你可还愿?”
“这种为你好的借口莫在说了,你不是我,你怎么什么才是最好。恪王下落我一定要知道。”
因为只有知道了这个,才能从煜王那里还得令牌,查出内务账本,找到林余安的把柄。他从头到尾的目的就是为此。
沉默良久后,荀羡收起桌上的两样物件,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随我走一遭吧。见见你想见之人,也让想见你的人得尝所愿。但这一去,你可当真回不了头。”
将荀羡刚添的新茶饮尽,林子朝也起身站在荀羡面前,将空杯放回荀羡手中,笑道:“我早已不能。”
看着林子朝离开的背影,荀羡皱皱眉头,长叹一声,将杯子放回桌上,抬脚跟上。
桌上的一根檀香从香头燃到了香尾,烧尽的灰烬晃晃悠悠的掉在了香炉之中……
跟着荀羡走至一处竹林,深处立着一座小屋,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传来的一琴一萧。
琴声柔和,竹萧清幽,两音优雅得宜,甚是和谐。忽然间琴声走高,似蛟龙在云中翻覆,萧声陡然跟上,似鸾凤随着蛟龙而一飞冲天,琴声主调抑扬顿挫,带着萧声在九天之上肆意遨游,半响后竹萧突然长接不断,占据主位,领着古琴重回汪洋水底,静谧安然。
直到一曲罢了,林子朝才久久回过神来,看着小小的竹门,心中突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怯意,没来由的心中慌乱。
荀羡在一旁看着林子朝神态,轻轻摇头,终是开口:“荀羡携林语暮前来拜见王爷——”
林语暮!
听到这三个字,林子朝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的荀羡,不敢置信,荀羡竟知自己的真名。
就在林语暮诧异之时,屋内也传来一阵响动,似是有什么东西被屋中人碰倒。
接着便是许久的寂静,只听得外面的竹叶随着微风沙沙而动……
等的太久,久到林子朝心中的那份不安也归于平静之时,竹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