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代换来换去,坐在皇位上的人上上下下,龙椅不知道坐坏了几把。
小百姓不管天子谁换了谁,要的是几年安稳的大米饭吃,不过这么简单的愿望通常满难达成的。
太平盛世也就那么一眨眼,皇帝老儿已经把心思放到倾国倾城的美女身上,一心想着要长生不老,和美人儿共效于飞,至于枯燥乏味的朝政随手丢给了小人。
这还不算什么,哪个朝代没有昏君?没有奸臣?了不起那个谁谁谁揭竿起义,热血沸腾一番再换个皇帝上去,几千万年来,都这么过去的
不过,世道这么坏的,也是少见。
先是蝗虫来,啃光了大部分的农作物。
这不打紧,接着,瘟疫也来了,到处是死人,活着的人哭到没了眼泪,因为死人太多,眼泪还没擦干,身边的人又一个个倒下了。
土地埋不下了人,还有力气的人把尸体聚在一起放火烧了,冲天的臭气,直冲云斗。
不过那又怎样,云依然是云,并不会因为小百姓的怨气变成面包。
黄河也在这节骨眼来凑热闹,浊黄的水冲溃破破烂烂的堤防,席卷肥沃的田地,人民遮风避雨的屋宅也跟着去了,管他牛羊猪狗都带走了。
天高皇帝远,黄河怎么淹也不可能淹到大官们的跟前去,官官依然睁眼闭眼,依然华服美食婢女成群。
自古以来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都不管他多娇山河了,他们只是拿人俸禄的更没道理辛苦。
你家死人谁叫你只是个无权无势混饭吃的小百姓?!
死了活该!
绝望的小百姓剥树皮、挖泥屑、啃草根,卖儿卖女也没人要,因为大家都一样凄惨。
还有剩余力气的携家带眷的跑了,良民变成了窃盗抢匪,跑不动的,捱一天算一天。
这是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年代。
老天不睁眼。
对这一切,他都没感觉。
生下来就是魔。
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对错,什么叫是非,活了多久?不记得了。
一有了知觉,就是这副样子。
中间,或者懵懵懂懂的睡上一觉,千百年弹指过去,或者到处游荡,管他人间又换了谁当家?!
柄将亡,妖孽出。
其实,不管太平盛世,还是兵燹战乱,妖魔鬼怪都在的。
妖魔精怪都住在人类黑暗的心中。
盛夏。
魃旱嫌人过的还不够惨,也来凑一脚。
炎溽的暑气把本来就张扬疫病散布的更快又远,大地干渴的裂开了嘴。
无计可施的小百姓把原来留着隔年播种的种子放进了绝望的肚皮,未来是一片绝望。
他讨厌天上那颗火焰焰的大球。
他不喜欢流汗。
也许该来场清凉的雪,灭一灭火。
想归想,讨厌日头的他一脚踩在横枝上,长腿一脚垂放的放荡着,洁白的腿跟趾头妖魅的像一点白雪。
很老的树了,不知道有几百年的树龄,巨大的树荫替他遮蔽炙阳,偶尔还能拂来一点凉意。
他有双美丽得不象话的双眸,眼中没有一点悲怜;对天地万物,对凄苦吶喊的众生。
有只蚂蚁迷路了,转啊转的爬近,触须嗅了嗅他的指头,竟然想攀着他的指往上走。
他想也不想的按下,蚂蚁瞬间变成微弱的黑点,黏在粗糙的树缝中,再也不会动了。
在他眼中,人类跟蚂蚁没有什么差别,就算怎么改朝换代,也不过是权力斗争的轮流,对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魔而言,那简直是无聊透顶的游戏。
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空气中清楚的传来小儿的朗读声,幼稚的声音软甜细腻,像好吃的甜柿子。
他掏掏耳,并不想理会。
不过,幼绵绵的读书声很有毅力的从老树下的小茅屋窗口继续传诵出来,一而再,再而三,怎么反复背诵都不厌烦。
吵。
跳下树干,他轻飘飘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直抵茅屋窗口处光洁的脚才顿了下,停止去势,落地无声。
小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绑着小辫的小女童吃力的弯着腰,声音就是从她看不见的脸发出来的。
“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哎呀,糟糕,水没了啊!”听她喊了声糟,弯得像虾米的身子蹦地弹跳起来,一张被墨汁抹的到处都是的大花脸,小手拎着一根比她五指还要粗大的毛笔。
笔端已秃,她小心翼翼的捧着砚台,走了两步,这才想到要把毛笔先放下,手忙脚乱一阵,才双手捧着宝贝似的砚台往外走。
简陋的小桌根本称不上桌子,只是一块大木头,不平整的上头有张描红的宣纸。
那张描红纸意外的干净,除了先生写的红字,用墨笔描出来的字体一笔一划竟出奇的端正。
他不识字,却也看得出来那不知道才几岁的娃娃,居然能描出这么工整的字来。
“咦,大叔,你在我家门前做什么啊?”重新在砚台上注了水的小女孩捧着用了很久快见底的砚台,还要分神注意陌生人。
难得一见的外人。
她看得到他?
他撇嘴。大叔?也罢,叫他祖爷爷也成。
“大叔,你没地方去吗?”她有双叫人怜惜的大眼,只可惜,注定了是早夭的命!
听爹娘说了,世道不好,到处是苦命人。
他们家命不苦,因为一家人还能守在一块。
“外面好热,你不要一直晒,娘说这样容易头晕。”
可是,大叔好可怜,长长的腿没有一块布可以遮,身上的布料也少得可怜,虽然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娘的补丁,该遮的地方却都遮得好好的,比他好多了。
将心比心,她举动瘦瘦的短腿把砚台捧进去放好又跑出来,这次主动去牵他的指头。
没错,她的小手整个打开也只能容纳他两根指头。
他只要随便一个动作就能把蚂蚁似的小娃娃甩到天边去,不过,看在她不畏不惧,还能看见他的份上就瞧瞧她想做什么。
即使她的小手都是墨汁。
通常,只有他选择要不要被看见,这回,倒是挺希奇的。
进了茅屋,一大一小互相对看。
“你爹娘呢?”冷淡的抽出手指。一路行来,十室九空,把孩子丢弃自己跑掉的父母更是司空见惯。
“娘到隔壁村借粮,爹吩咐我要好好看家默字,也出门去了。”看见大叔肯开口,她乐的回答。
借粮?
灶头是冷的,连灰也不见多少,可见很久没开伙了,饿得瘦骨如柴的灶神一见他进门,马上逃了,哼,没用的东西!
“娘说我把字帖默过几遍,她就回来了。”她坐回只有三只脚的矮板凳,在上面游移。
她有好久没见过人,村子里的人一户户不见了,玩伴也没有了,有人同她讲话的感觉真好。
“你识字?”
兵荒马乱的,盗贼遍地都是,是什么样的父母把一个娃子放在家里,不是自找死路吗?
“嗯,”她用力的点头,有些得意。“爹是私塾先生,他说就算女子也要识字,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他不咸不淡的瞅她。
这样的眉目,就算识了字,懂了人情,还不是白忙一场。
“大叔,你别忙着走,虎妞读书给大叔听。”
她极力想留下客人,她寂寞了一整天,就算这大叔非常的不爱讲话,有人总是好的。
“不想听。”
“那我默字给你看。”
“看不懂。”
她迟疑了,睁着充满稚气的大眼想了一会儿。“大叔不识字吗?”
他瞪她,黑墨墨的眼只有邪气,看不出喜怒。
“去倒杯水来,我渴了。”
这是变相的答应留下吗?
虎妞不晓得,不过,她依言到水缸木盖子上拿了水瓢咚咚咚跑了出去。
他站着,没有任何动作,水缸的盖子却飘浮了上来,他可以清楚的看见水缸缸底里没有半滴水。
眨眼,水盖无声的回到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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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水回来剩下小半瓢。
她气喘脸红,脚下的鞋都是泥,怕是走了不少远路才拿来这瓢水。
他毫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然后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她把水瓢里剩下的一点水放好,撒开小腿追出来。“大叔,你不多留一会儿吗?”
“留下来做什么?”他不习惯在一个地方逗留,到处游荡的他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归属。
山川海晏,这块古老又疲倦的大地好生无聊啊!
她歪着头,很认真的想“识字,我可以教大叔识字。”
她像是发现新大陆,笑意漫溢的眼有着真确的天真烂漫。
这不起眼的小东西竟敢说要教他东西?
她一点都察觉不到他身上森森的妖气吗?人跟妖在一起,谁吃亏?她娘连这点都没教吗?
怕他不信,也不想,她尽其所能的把自己所学的都抖出来。“除了认字,虎妞还会三字经、百家姓还有很多很多”
说很多、很多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言过其实啦,毕竟她年纪太小,懂的也不过就她爹反反复覆教的几篇文,希望他不要介意的好。
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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