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死路,死路,我现在除开在走入死路,还有第二条什么出路呢?医生说我病了,我有了很深的梅毒呵,我已经成了一个怎样的堕落的人了!我应当死去,我应当即速地死去!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不错,医生说,梅毒并不是不可治的绝症,只要医治得法,那是会有痊愈的希望的但是我要问了:就使把我的病治好了,那是不是能增加我在生活中的希望呢?那是不是能把我从黑暗的深渊里拯救出来?那是不是能平复我灵魂的创伤,引我走入愉快的,光明的道路?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医生能够治愈我的身病,但不能治愈我的心病。现在逼我要走入死路的,并不是这种最羞辱的,万恶的病症,而是我根本的对于生活的绝望。如果我再生活下去,而在生活中所能得到的只是羞辱,那我要问一问,这究竟有什么意思呢?这岂不是故意地作践自己吗?这岂不是最不聪明的事情吗?不,我现在应当死去,而且应当即速地死去!
十年来,可以说,我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已经作践得够了。现在我害了这种最羞辱的病,这就是我自行作践的代价。我决心要消灭自己的生命,这就是我唯一的,可寻得到的,而且又是最方便的出路。别了,我的十年来思念着的祖国!别了,我的至今尚未知生死的母亲!别了,从前是我的爱人而现在是我的名义上的丈夫白根!
别了,一切都别了!
昨夜里梦见了那个久被我忘却的薇娜,我的姐姐我没有梦见过母亲,没有梦见过在前敌死去的父亲,而昨夜里偏偏梦见了我连形象都记不清楚了的姐姐,这岂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她就脱离家庭了。那时我不明白薇娜因为什么事情,突然于一天夜里不见了,失了踪在父亲和母亲说话的中间,我隐隐约约地捉摸了一点根由,然而并不十分清楚。
“你看,”父亲在愤怒中向母亲讥笑着说“你养了这般好的女儿,一个把家庭都抛弃了的女革命党人!要再当心些罢,你的丽莎别玩出这样很有名誉的花样来罢!当心些罢!唉,一个将军的女儿,居然能干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来,你教我怎么样好见人呢?”
“算了罢,瓦洛加!”母亲反驳他说道“难道说这都是我的过错吗?你自己把她送进中学校读书,在那里她学会了一些无法无天的事情,难道说这都能怪我吗?”
母亲结果总是抱着我哭。
“丽莎,唉,我的丽莎其嘉!你姐姐跑掉了,和着革命党人跑掉了你长大再别要学你的姐姐罢!唉,丽莎,我的丽莎其嘉!”
“妈,别要哭罢,我将来做你的一个最孝顺的女儿我不愿意去学姐姐”
果然,待我长大起来,我与薇娜走着两条相反的路到了现在呢!我沦落在这异国的上海,过着最羞辱的妓女的生活,而她,也许她在我们的祖国内,坐在指挥者的地位,高喊着一些为光明而奋斗的口号天哪,我在她的面前应当要怎样地羞惭而战栗呵!
但是,我记得,我那时是异常地鄙弃她。我听到她被捕而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消息,我一点也没有起过怜悯她的心情。我曾对母亲说,薇娜是蠢丫头,丽莎长大的时候,绝对不会去学姐姐而使着妈妈难过。自从薇娜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以后,父亲当她死了,母亲虽然思念她,然而不愿意说起她的名字。我也渐渐地把她忘了,甚至现在连她的形象都记不起了。仿佛她那时是一个面容很美丽,然而性情是很沉郁的姑娘
不料昨夜里我梦见了她仿佛在一块什么广漠的草原上,我跪着呢喃地向上帝祈祷,哀求上帝赦免我所有的罪过,忽然在我的面前显现了一个披着红巾的四十来岁的妇人我记不清楚她的面容是怎样的了,但我记得她始而露着微笑,抚摩我的披散了的头发,继而严肃地说道:
“丽莎,你在这儿跪着干什么呢?你在祷告上帝吗?这是毫没有用处的呵!上帝被我驱逐走了,你的灵魂也被他随身带去了。你快同他跑开罢!你看,逃跑了的上帝正在那儿站着呢。”
我回头果然见着一个踉跄的老人我愤怒起来了,问道:
“你是什么人,敢把上帝驱逐掉了呢?”
“你不认识我吗?”她笑起来了。“我是薇娜,我是你的姐姐。”
她的披巾被风吹得飘展了起来,霎时间化成了霞彩,薇娜便在霞彩中失去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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