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可以买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物质,而这些物质
给你带来的不仅仅是快乐,还有你的存在价值。你有钱,你就可以买轿车;你还可以自
己不做事,雇用别人的智力和体力,我就是这样干的。你没有钱,你就只能用两条腿走
路,你就只能打工。为什么现在的人,个个都在谈钱,不谈理想了?就是因为钱可以改
变你,甚至改变你的一切生活。现在的人都物质化了,不要以为这是退化,我看这是一
种进步。大家都知道钱的重要,这个国家才会富强起来。”
“你的思想跟别人不同,我觉得你的话听起来更真实,马民。”
“我是个说真话的人。”马民大气地一挥手“我不必要讲假话,没有人领导我,
我不存在要低三下四。”他想起自己在刘局长面前显得很不够志气,就改口道“只是
有时候我为了业务,奉承别人几句。这叫作做一个钩子钓鱼。我是钓鱼协会的,你怕我
真的是白当马大猪!钓鱼的人总是先打‘窝子’,然后放下钓杆,等着鱼来咬钩。”
“我当然知道你不叫马大猪。”彭晓笑得极好看“你叫做马钓鱼。”
两人是在银苑吃饭时说的这番话,接着两人就去唱卡拉ok。
“我今天想唱卡拉ok,”马民对身旁的彭晓说“忙了几天,想和你一起轻松轻
松。”
“那我们到霸王花娱乐城去唱卡拉0k?”彭晓说“那里的音响效果不错。”
“在哪里?”马民问她。
“在展览馆旁边。”
汽车就直朝展览馆飘去。“一个人累了就要轻松,”马民对她讲着废话说“卡拉
ok是一种自娱自乐的东西,它可以让人放松一天的疲劳。我们都活得太累了,你说呢?”
彭晓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马路上。
汽车在霸王花娱乐城的门前停下了。“就是这样的地方?”马民有点看不起的神气
问她“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开辟的高消费娱乐场所呢。”
“别说空话,马民。”她说,脸微微一红,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马民感到自己这句取笑她的话说重了,有点后悔。他下了车,锁了车门,望上眼深
蓝一片的天空,又望一眼霸王花娱乐城的外观,觉得外观上虽然不显得豪华,也不那么
难看。门前一片灯光,门口站着一个肩上挂着绣有“霸王花娱乐城”黄底红字绶带的
小姐,小姐摆出一副恭候顾客光临的形象。两人从小姐身边走过去时,小姐对他俩微笑
一下,表示欢迎。他俩径直步入了一个门上写着2号的包房,房里靠墙摆着一排拐角人
造革沙发,一个茶色玻璃茶几,一台二十五寸的大彩电和两个音箱。室内开着空调,马
民和彭晓坐下后,服务小姐走进来打开电视,把线接好,这才转过头来问他们需要什么。
“来两杯菊花茶,”马民把背伸直说“再来碟马奶葡萄。”
小姐走出门后,马民就把背靠到沙发背上,望着彭晓,彭晓把歌谱本递给他一份,
自己就拿起另一份寻找自己熟悉的歌曲。
“我帮你点把根留住?”彭晓说。
“可以。”马民淡淡一笑“这是我的拿手戏。”
“你还唱什么呢?”彭晓偏过头看着他。他也瞥着她,她的瓜子脸蛋白白的,脸颊
上嘴角旁的几条细小的血管朦朦胧胧地呈现在他眼前。她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地扭开了脸,
又埋下头翻看歌谱单。他心里真想伏下身去亲她,他迟疑了下说:“还唱一首中华民
谣。”
“你还蛮晓得唱流行歌曲吧?”彭晓笑笑,又抬起她那张好看的瓜子脸,目光温柔
地瞥在马民脸上。马民充满激情地迎接着她的目光,为此他的一张脸都在颤抖,这种颤
抖也许别人感觉不到,但马民却感觉到自己这张成年男人的脸在颤抖,不是脸上的皮肤
在颤抖,而是皮肤下面的肌肉在微微地颤栗,甚至是在跳跃。他赶紧扭开了脸,他怕她
感觉到他脸上的败相。他一避开眼光的对视,就感觉脸上的肌肉不再颤栗了。他觉得刚
才自己神经很紧张,他做出精神为之一振的样子说:“我在卡拉ok厅玩得多,听都听熟
了一些流行歌曲。等下我们一起唱明明白白我的心可以不?”他以为她不会同意,
但她娇媚地点了下头说:“可以。”
马民注意到她说“可以”时眸子一亮,像里面有电一样。马民原计划今天对她冷淡
一点,这种冷淡就是不向她表述什么,只是随便玩玩笑笑,以示自己很轻松。马民不想
再让她看到他爱她爱得不得了的样子,马民想把感情冷处理,想让她热起来,或者说,
万一她不热起来自己也不至于那么吃亏。一个人的感情不能太具体了,太具体了会害了
自己。马民这几天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有表现出几天不见了而派生出来的
应有的热情,反而是那种平缓的表情,好像只是两个关系好的朋友相见而不是一对情人
相见似的。此刻马民心里一紧,把握不住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战略了,是推动自己向她发
起进攻还是继续保守这种心境。他觉得自己没有力量把握她,我看她怎么发展。他心里
说,我应该掌握主动。两人开始了唱歌,一支歌又一支歌。马民边唱歌边抽烟,边和她
说话。马民唱中华民谣“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他唱得很动
情,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为此彭晓还为他特别鼓了掌,又要他
唱了一遍(她为他点的)。当他第二次为她唱这支歌时他的情绪更调动起来了,仿佛河
里的水涨上来了一样,当他唱那段“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时,
他觉得自己同壮士一样一去不复返了。他的感情一下子就涌到了他那只未拿麦克风的手
上,那只包蓄着爱情的手一下就逮往了彭晓的手,并且紧紧抓着。“我真的很爱你,我
并不想说这句话,但我还是说了。”他一脸深情地看着她“你看我的眼睛,眼睛是心
灵的窗户,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一句实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只是看了眼就迅速把目光移开了。“我觉得我快被你的目光焚
化了,”她低声说“我也爱你,马民,真的。”
他一下把她抱住了“我太高兴了,你今天真的让我幸福。你说了你爱我,这句话
让我幸福得想去死。”他用这种方式表白他的爱情说。“有你这句话”她迅速用手
堵住他的嘴“又想说死是吗?”她睨着他“你死了,那我去爱谁?”
“你真聪明,彭晓,你真聪明。”马民说“我确实想说这句话,你把我这句话堵
在嘴里了。我太爱你了。”他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我从没想过我会有”“会有
今天?”她打断他的话说,很聪明的样子斜睨着他,脸上笑靥一闪。
“是的是的是的。”他一连说了三个“是的”
两人离开卡拉ok厅时是十点多钟,这对于他们来说,回去还嫌太早了。两人就开着
汽车往郊外奔“我们兜兜风,”马民一脸快慰地说“我今天不想睡觉,”“我也不
想睡觉。”她说。
“很高兴你说的这句话,”马民说“我们把车开到荒野上去看看月亮?”
“月亮代表我的心,”彭晓笑笑说。
“那我就看看你的心,”马民说,汽车上了五一路后,他加快了速度。
汽车载着他俩很快就摆脱了城市,朝着浏阳那个方向奔去,一下子就驶出了四五十
公里,汽车驶到了一片两边都是田野的简易公路上,这里的空气里飘扬着稻谷的芳香,
充斥着青蛙的喧嚣,还夹杂着蛐蛐的叫声。“这就是大自然,”马民觉得可以停下车了,
“大自然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现在来到我们母亲的怀里了。”他说着这话时,他的母亲
就真的出现在他视野里了,他看见他母亲从田野那头的黑暗处走来,脸朦朦胧胧的,目
光暗幽幽的,直朝他走来,他简直一惊。一个椭圆形月亮的夜晚,他把视线抛到那轮要
圆不圆的淡黄的月亮上“我小时候听老师说了嫦娥奔月的故事后,一看见月亮就蠢想,
嫦娥为什么要奔月呢?月亮上又没有人,她一个人住在月亮上不害怕吗?后来才知道这
是神话故事。”
“我小时最喜欢听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她说。
她怕是想当公主,他想,一笑。“我小时候,我爸爸从没有闲心同我们讲故事。”
马民回忆他的小时候说“所以我小时候的故事都是我妈妈说的,我妈妈最喜欢讲小白
兔的故事,今天说这只小白兔的故事,明天又讲那只小白兔的故事,从小白兔的妈妈讲
到小白兔的爷爷,讲小白兔的爷爷怎样奋不顾身地同狼斗,把一只小小白兔从狼嘴里抢
了出来。后来我听得乏味了,我就再不听我妈妈讲小白兔的故事了。”
“你妈妈喜欢你这个儿子吗?”
“我妈妈最喜欢我,但我母亲是个很柔弱的女人,她很害怕我父亲发怒,她甚至都
不知道什么叫作斗争。”马民说到这里的时候,妻子的形象清晰地闪现在他眼里了,妻
子不正是自己母亲的翻版吗?他想到这里,看一眼月亮,很抵触妻子身影闪现地吐了口
痰,又瞧着彭晓那张在月光下显得很美的瓜子脸。“我的这一生其实是很可悲的。我的
今天虽然比起我们同时代的一些人来说,似乎有些成功,但这又算什么?我一想起自己
的妻子,想起自己忙忙碌碌的,有时候真觉得自己不知是为谁忙碌!大凡一个人忙碌都
有明确的目的,我变得纯粹是为钱在忙碌了,而钱,我可以说养我下一辈子的钱都赚足
了”“马民,我们说点别的话题好吗?”
“这些话,我也只是同你说,同别人,我是不说这些东西的。”
“真的,你只是同我说?”
“现在的人,谁还会去关心你想些什么?”马民说“现在的人都生活得表面化了,
甚至都生活得物质化了。文学、哲学和艺术都成了没有人去讨论的东西,开口就是在哪
里发财,开口就是在哪里赚钱,你看烦躁不烦躁?”
彭晓笑了“马民,我觉得你和一些商人不同,你脑壳里装的东西,比我接触的那
些商人深些。我觉得有些商人,赚了几个钱,就自以为是个人物,变得好浅薄的人。”
她的目光在月光下闪着青辉,她的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你是我第二个真正动
了心的男人,我不骗你,我想回避你,但是回避不了。你一分手就把我摆几天,甚至一
个星期都不打我传呼机,我都觉得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我”马民深深地出
口粗气“我很爱你。我真的在想,我要和我那个神经老婆离婚,和你重新组织一个家
庭。”他捧起了她的脸“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成熟和认真地爱过一个女人。”他换一个
姿势坐好,把她迎面搂在怀里,他把她的脸扳过来,开始试探性地吻了她一下,又吻了
她一下,然后长久地痴迷地吮着她的嘴唇了。
她马上发出了焦急的气喘声,那是一种情感调动起来了的声音“马民,马民,”
她做出了女人在这种场合下应有的反应“我真的要崩溃了。”
她当然就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