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鸿远根据张怡的指示,暂时留在北平工作。为了给活动在北平郊区一带的游击队输送人力和枪支,忙了些天,工作告一段落后,张怡才指示他,可以找一个适当时机,争取带柳明这样一批青年学生离开北平去参加华北的游击战争。
敌人搜捕的风声越来越紧。他曾几次在街头被敌探跟踪,虽然每次都被他机智地甩掉了,但不能不提高警惕。因此,他出外时,行踪变化不定,服装也时常变换。他又把公寓房间里的一些文件、刊物、书籍、信件等查了又查,烧了又烧,以防敌人的突然搜查。
这天,他患了感冒,吃了药,蒙头睡了半天。晚上精神好了些,便拿出那本唯一保留下来的小册子——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坐在小桌子前聚精会神地读起来。这本小册子,是他从延安带来的。“七。七”事变爆发后,他请示了张怡,抽时间把它复写了许多份,像散播火种般把它们悄悄分发给许多要求抗日的青年人。
夜深了,他仍捧着这本小册子,毫无倦意地读着,思考着抗日战争当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直到上床睡觉前,才把手里这份唯一的文件烧毁掉。
鸿远住的大成公寓东山墙靠门洞,北山墙临大街。他睡觉一向很警醒,天还没有亮,忽然醒来——听见不远的大门外有窃窃私语的声音,急忙跃身下床,把耳朵贴到小后窗上:“先把住大门。宪兵队的那个人还没来,等一会再叫门搜查”鸿远不由得一怔——敌人果然来这里搜查了!这时,他忽然想到邻屋那个名叫常里平的人来。
鸿远每天都通过送茶水、打扫房间的王永泰了解公寓里来往房客的情况——他希望从这里了解公寓里有无敌人的活动;希望能听到他日夜关心的延安方面的消息;他也愿意了解一般房客的思想情况,以便就地适当做些工作。这里住着三十多个房客,大部分是从外地来北平投考大学的学生,小部分是商人或失业的知识分子。
五天前,王永泰告诉他,隔壁房间住进来一个姓常的,很像是个革命的人——他一来就成天趴在桌子上刻蜡板。王永泰偷偷看出来,刻的是共产党的什么文件。后来,蜡板不刻了,床底下的柳条包上,却出现了一包油印的东西。鸿远听说后,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人如果是个党员,这样马虎大意太危险了;喜的是,这个人可能知道一些有关党的最近消息,通过他可以了解红军当前的动向。自从北平沦陷后,张怡更加忙了,鸿远难得和他见面,就是见了面,也只匆匆谈些当前的具体工作任务。于是,鸿远就像闲串门似的来到隔壁看望常里平。
常里平二十六、七岁,身材矮矮的,方脸阔颐,双眼却炯炯有神。他对鸿远非常热情、和蔼,谈起抗日的话题也很投机。谈到后来,他带着踌躇志满的口吻说:“共产党和国民党的统一战线建立了。日本帝国主义这个三岛之国能有多大力量?朋友,抗战情况不久就会大大改观的!”“听说红军准备开到华北前线来抗日,他们现在开到什么地方了?你能告诉我一点这方面的情况么?”“是呀,这消息实在令人高兴啊!”常里平答非所问地说“国民党在抗战问题上已经大有进步——他们在七月十七日就表示承认陕甘宁边区政府了;八月二十二日又把西北的红军改编成十八集团军——也就是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了。真是好得很!而且还允许八路军开来华北前线对日作战。这太好了!另外,听说国共两党目前正在谈判一些其他的抗日步骤总之,国民党人大有进步,国共合作打败日本是不成问题的。”听到常里平对国民党的进步评价那么高,鸿远沉思了一下,说:“国民党抗日这么坚决,那芦沟桥打得那么艰苦时,他们怎么不派援兵来支援呢?”常里平笑着回答:“我看你很关心国共合作和抗战前途的大事。朋友,实话对你说吧,我是北平市的地下党员。现在是统一战线高于一切的时代,除了汉奸全是我们的朋友——这种变化了的情况,我看,你也应该看到啊!”听到常里平炫耀自己是个共产党员,说话又带着训人的味道,鸿远感到这个人太高傲、太麻痹,也实在太轻率、太缺乏革命警惕性了。他并不了解对方是个什么人,哪能第一次见面就暴露出自己的政治面目呢?但鸿远不便批评他,只是轻轻说:“老常,听说敌人正在全城疯狂搜捕共产党员和抗日的人民,咱们都要加倍小心才好。”常里平哈哈笑了起来。他掀开褥子,拿出一小卷油印的东西,又从里面抽出一张递到鸿远手里:“敌人是在找永定门打他们的那支游击队,所以我们无须多虑。日本人对一般市民不会太刁难——因为他们还要以此收买人心呢。没事儿!老弟,我相信你是个要求抗日的青年,所以,对你不用保密。这份油印的东西是我们北平市地下党告人民群众书,你看看吧。”鸿远接过文件略微看了一下,拿到自己的房间里,看过后,很快把它烧掉了。
这是中午的事。吃过晚饭后,鸿远感到常里平把那些文件随便放在褥子下面,实在太危险。便又到隔壁房里来劝告常里平,希望他赶快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常里平仍然不介意地说:“这是等着一位同志来取的。小曹,谢谢你的关心。怕什么!没事儿。”“不管怎样,你不要把它们放在褥子底下。掀起块砖把它们藏在地下,或者藏在墙缝、顶棚里都要好一点”“我知道,我知道!”不等鸿远说完,常里平笑呵呵地打断了他的话。
鸿远无可奈何,快快地走出了常里平的房间。
这会儿,鸿远在小后窗上听到敌人就要进来搜查,他首先想到常里平这位麻痹大意的邻居。他的文件很可能没有藏好,而他又是个与北平市地下党有关系的党员,如果一旦被捕,情况是严重的怎么办?鸿远紧张地思索着。
“不,决不能叫他被捕!”鸿远想着,把屋门轻轻打开一点,先探头向黎明前的院子审视一下——小院没有一点声息,灰蒙蒙、静悄悄的,房客们还都在熟睡。他又仰头望望周围的房上——那上面也没有敌人。于是,他一闪身来到常里平的房门前——房门根本没有插,鸿远只一碰,门就开了一道缝。他一侧身,闪进屋,急步走到常里平的床边,轻声呼唤道:“老常!情况不好——公寓已经被敌人堵住了大门。你那些东西藏好了么?”“什么?敌人堵住大门啦?”常里平从床上一跃而起,迷迷糊糊地好像还在做梦。
“那些文件还在褥子底下吧?”鸿远也顾不得征求常里平的同意,伸手就把褥子掀开——果然,昨天那包油印的文件还照样儿摆在下面。他一把把文件抱在怀里,又问:“除了这些,还有么?”“没有了。”“那些蜡纸、钢板呢?”“已经送走了。”鸿远这才放下心来,拿起那包文件出了常里平的房门。一跃身来到斜对面的跨院厨房门口——这里堆着大堆的煤球,旁边还有一把大煤铲。鸿远用煤铲在煤球堆上轻轻扒了一个坑,迅速把那包文件埋了起来。天色放明些了,他又仔细地看了看——一切照旧,没有破绽。然后,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走过常里平的门口,常里平忽然迈出门槛拦住他,轻声在他耳边说:“糟糕!刚才我又找出另外一包来。小曹,你看怎么办好?”鸿远皱了皱眉,二话没说就把常里平手里的一包东西拿到自己的手上。就在这时,大门外“砰!砰!砰!”地响起了粗暴的敲门声,而且一迭连声地吼叫着:“查户口!快他妈开门——开门!”再到跨院里去埋藏来不及了。鸿远把常里平向屋里一推,敏捷地拿着那包东西闪进了自己的屋门。
鸿远刚把屋门插好,大街门就打开了。蜂拥进来二十多个警察,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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