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开始涌遍全身。
“你会看到的,你会看到的。”阿什比夫人不停地说。
开门的女仆说,不,阿什比先生还没回来,也没有他的口信。“你肯定电话没出问题?”他母亲提醒道。女仆说,嗯,半小时之前还没问题,现在她去看看,再试一下。她走了。夏洛蒂一边脱‘着大衣和帽子,一边盯着大厅的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灰色的信封,上面用浅浅的字迹写着她丈夫的名字“噢!”她叫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这是几个月来头一次开门前没考虑是否会有这灰色信封出现。
“怎么了,亲爱的?”阿什比夫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夏洛蒂没有回答,她拿起信封,盯着它看,似乎她能用目光透过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接着便有了一个主意,她转过身,把信给了婆婆。
“您认识这笔迹吗?”她间。
阿什比夫人拿过信,用另一只手找眼镜。戴好眼镜后,她将信举到光亮处。“啊!”她叫了一声,又马上顿住。夏洛蒂注意到信在她那通常坚定的手里抖动“可这是写给肯尼斯的,”阿什比夫人最后小声说,语调似乎在暗示她觉得儿媳的怀疑没有任何道理。
“是的,但没关系,”夏洛蒂突然决定“我想知道——您认识这笔迹吗?”
阿什比夫人将信递了回来“不,”她明确地说道。
两个女人进了书房,夏洛蒂打开电灯,关上门,手里还拿着那封信。
“我要打开它。”她郑重其事地说道。
她看到婆婆惊讶的目光。“但,亲爱的——这信不是写给你的。亲爱的,你不能!”
“我想似乎——现在!”她继续盯着阿什比夫人“这封信能告诉我肯尼斯在哪儿。”
阿什比夫人红润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坚毅的脸庞似乎在抽动。“为什么它会?你为什么认为——它不可能——”
夏洛蒂目光依旧盯着那张激动的脸“嗯,那么你肯定认识这笔迹?”她厉声问道。
“认识这笔迹?我怎么会。所有同我儿子通信的人我只知道——”阿什比夫人顿住了,恳求地望着儿媳,几乎有点胆怯。
夏洛蒂抓住她的手腕“妈妈,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你一定得告诉我!”
“我认为一个女人背着丈夫打开他的信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夏洛蒂生气了,这话听起来就如同出自一部德行录。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放下婆婆的手“是吗?这信不会有好处的,打开或不打开,我清楚得很。但无论将带来什么后果,我都想弄清楚里面是什么。”过去她一拿起这封信手就颤抖,现在却牢牢地抓着,语调也坚定了。她仍盯着阿什比夫人“这是自我们结婚以来同一个人写给阿什比的第九封信,我一直在数着,因为每次信来后,他就像受到了可怕的打击,他需要好长时间去摆脱它们的影响。我也这么跟他说过,我告诉他我必须知道是谁写的,因为我看得出它们会杀了他。他不回答我的问题,他说关于这封信,他什么也不能说,但昨晚他答应跟我离开——远离这些信。”
阿什比夫人颤颤巍巍地走到一把扶手椅前坐下,垂下了头。“嗯”她低声说道。
“那么现在你明白——”
“他告诉你是要离开它们吗?”
“他只说,离开,离开,可他当时在抽泣,说不清楚。但我告诉他我知道那是为什么。”
“他说什么?”
“他把我抱住,说他愿意去我想去的地方。”
“噢,天哪!”阿什比夫人说道。一阵沉默后,阿什比夫人仍耷拉着脑袋,眼睛不再看儿媳。最后,她抬起眼睛,说“你肯定已经有九封了?”
“绝对的,这是第九封,我一直在数。”
“他完全拒绝解释?”
“是的。”
阿什比夫人苍白干瘪的嘴唇抽动着“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记得吗?”
夏洛蒂又笑了“记得,第一封是在我们度蜜月回来的当天晚上”
“一直有?”阿什比夫人抬起头,突然有力地说道“那么——好吧,打开!”
这话是那么的出乎意料,以致于夏洛蒂血液直往太阳大冲,手又开始颤抖。她想用手指把信封从封口处挑开,但粘得大紫,她只得到丈夫的写字台上去找他那个乳白色的信启子。她翻动着这些熟悉的东西,这些最近他还碰过的东西,它们让她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冷,好像是刚死了的人的遗物。静静的房间里,她嘶嘶地剪开信封,这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哭泣,她抽出信纸,拿到灯下。
“嗯?”阿什比夫人悄声问。
夏洛蒂没动也没答,她皱着眉,将信拿得离灯更近。‘她的视线一定很模糊,亦或灯光照在纸上太刺眼,因为,她尽才能地睁大眼睛,也只能分辨出其中的几笔,字迹太轻,几乎无法辨认。
“我看不清楚。”她说。
“你说什么,亲爱的?”
“字迹太不清楚了等等。”
她转过身回到桌边,坐在肯尼斯读书用的台灯前,把信放在放大镜下,这时她意识到婆婆一直专注地看着她。
“嗯?”阿什比夫人吸了一口气。
“哎,还是不清楚,我没法看。”
“你是说是张白纸?”
“不,不完全是,上面有字迹,我能分辨出‘我的’——噢,还有‘来’,可能是‘来’。”
阿什比夫人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来到桌前,手放在上面,深吸了一口气“让我看看。”她说,好像是在迫使自己做件令人憎恶的事。
夏洛蒂感觉到婆婆脸上的苍白也爬上她自己的脸颊“她知道,”她想。她将信推了过去,她婆婆默默地低下头,但是没有用那双苍白、满是皱纹的手碰它。
夏洛蒂站在那里看着她,就像刚才她努力要看清信时她婆婆看她一样。阿什比夫人摸索着眼镜,把它戴正,身子弯得很低,离那张展开的纸更近,可好像还是不愿用手去碰它。灯光直射在她那苍老的脸上,夏洛蒂想,在这张清晰、坦率的面孔下会有什么深藏而不为人知的秘密。平时她在婆婆脸上只能看到一些简单平常的表情——热情、高兴、充满友善的同情;偶而生气但也很有节制。现在,却好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恐惧、憎恨、怀疑、无奈,还有蔑视,似乎内心的冲突弄得面部肌肉也在激烈地角斗,最后,她抬起头“我不行——不行”她听上去像个伤心的孩子。
“你也看不清?”
她摇了摇头,夏洛蒂看到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就连你很熟悉的笔迹你也看不清吗?”夏洛蒂双唇抽搐着,又一次问道。
阿什比夫人已无法承受。“我什么也看不清——看不清。”
“可你认识这笔迹?”
阿什比夫人有点害怕,抬起头,忧郁的眼睛悄悄地将这原本非常熟悉的房间扫了一圈。“我该咋说呢?起初我吃惊不小”
“你吃惊曾见过类似的笔迹?”
“嗯,我想——”
“你最好说出来,妈妈!你一看就认出是她的笔迹?”
“噢,等等,亲爱的——等等。”
“等什么?”
阿什比夫人抬起头,目光从夏洛蒂脸上慢慢移到他儿子写字台后的那堵空墙上。
夏洛蒂随着那目光忽然略带责备地叫道:“我用不着再等了,你已经告诉了我。你呆呆地望着墙,那是曾挂她照片的地方。”
阿什比夫人抬起手,悄声提醒她“嘘——”
“噢,你用不着担心,任何事都休想吓着我。”夏洛蒂叫道。
婆婆靠在桌边,带着哭腔说“我们疯了——我们都疯了。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儿媳略带同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很久以来我就知道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甚至这种事?”
“是的,就是这种事。”
“但这封信——毕竟——信上什么也没有”
“或许他看起来就有了,我也说不清,我记得他有一次提到过一旦习惯于看特别模糊的字迹,字就会变得清晰了。现在我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他习惯了。”
“但我能看出的几笔都那样苍白无力,没人能读那封信的。”
夏洛蒂再次笑道“我想鬼的一切都是苍白的。”她尖声说道。
“噢,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别说。”
“我为什么不说,连墙都要开口了!她的信你我看不清又有什么关系?你能在空空的墙上看到她的脸,他怎么会读不出她在白纸上写的东西?你难道没有看见这间房子里她已无处不在,她当然同他最近,因为除他之外,别人是看不见她的!”夏洛蒂栽倒在一把椅子上,用双手捂住了脸,哽咽着,从头到脚都在颤抖,最后,肩被碰了一下,她抬眼看去,婆婆正俯身瞧着她。阿什比夫人的脸好像变得更小了,更消瘦了,然而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尽管她内心极度痛苦,夏洛蒂还是感觉到她的坚定的意志战胜了一切。
“明天——明天,你等着看,明天会弄清楚的。”
夏洛蒂打断她的话:“弄清楚,我想知道谁会把这弄清楚?”
柯什比夫人站了起来,勇敢地挺直了身子:“肯尼斯他自己会的。”她用有力的声音说道。夏洛蒂什么也没说,老妇人继续道:“但同时我们要行动,我们得通知警方,现在,不要再耽搁,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尽一切努力。”
夏洛蒂缓慢地站起来,四肢发僵,关节不听使唤:“你认为我们尽了力就会有好的结果?”
阿什比夫人坚定地说:“是的!”
夏洛蒂走到电话机前,提起了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