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从南山上下来以后,二狗忽然发现赵红兵开始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每天不停的照他家前面那个大衣柜镜子,拿着一个自制的铜的“拔胡子器”不停的在拔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胡子,虽然赵红兵一向干净利索但是从不自恋,最近这是怎么了?而且他把赵爷爷的深蓝色的毛料中山装穿上了脱下来,再穿上再脱下来,每天照着镜子反复这么几次,好象总觉得不满意。最后他拿了一支他当兵时他姐姐送他的钢笔插在了中山装上衣右侧的口袋里,才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几个月以后二狗才知道,赵红兵喜欢上了那天在六中操场认识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的高欢。但赵红兵可没孙大伟那么厚的脸皮,毕竟孙大伟那么厚的脸皮在人类历史上也是罕见的。他想找机会接触高欢但还不好意思说,那几天不知道孙大伟又怎么软磨硬泡,又约好了周日去六中到他追的小姑娘班的教室里继续弹吉他唱歌,而且确定那个美女高欢也会去。赵红兵因此比较兴奋,每天不停的练吉他。
赵红兵练的第一首歌就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至于他练了多少遍二狗不记得了。总之二狗在后来10几年一听见这首歌就赶紧逃,胃里还一阵一阵的抽搐。主要原因是赵红兵不爱唱歌,只爱哼哼,总让二狗或者晓波唱,他来伴奏。这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应该是一个字都不会错: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青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青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青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明天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二十年很快,弹指一挥间。到今年已经二十一年了,伟大的祖国的确是越来越美了,地上也的确越来越美了,但天上的空气肯定被严重污染了,而且光荣也显然不属于当年每天唱着这首歌的赵红兵他们。二十年后他们几个活下来的人“再相会”恐怕连公安局都要密切关注。
时间,像是一个黑色幽默的大师,它高高的站在云端,冷眼看着这世界的沧海桑田和人世间上演的一出出悲喜剧,然后偷偷的发笑。尤其是当它听到赵红兵唱到“属于你,属于我,光荣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时肯定在捂着肚子狂笑。
赵红兵练了这一首以后怕是不够表演,让孙大伟带着他家的录音机来一起练。毫不夸张的说,孙大伟家有个单卡录音机可能全市上百万人口都知道。因为孙大伟从来都引领我市“二流子界”的潮流。
1986年,孙大伟总骑着张岳那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他那银色方盒的单卡录音机、装着干电池的录音机从来都放到最大的音量,录音机里主要放两首歌,一首是上海滩,另外一首是陈真的主题曲,具体叫什么名字二狗忘了,只记得歌词好象是“好小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把鲜血洒”他还穿着一件跟费四要的旧军棉袄,背着他那把破吉他,后来跟着赵红兵家的狼狗。每天在我市主要干道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上到老头老太太,下到三岁顽童,基本没人不认识这个“热爱音乐”的大胖子。
而孙大伟的这套装束很快就被其它待业青年所模仿“飞鸽自行车”“黑背狼狗”“单卡录音机”“旧军棉袄”“吉他”这几大件是我市86、87年青年最时髦的行头,到了87年,已经满大街都是“孙大伟”了。
孙大伟和李武进赵红兵家时,赵红兵正穿着赵爷爷那件深蓝色毛料中山装照镜子。孙大伟走上前去哀求赵红兵说:“红兵哥哥,别照了,镜子已经要被照碎了”
“别墨迹,军港之夜磁带带来了没?”
“带来了”
这时听见门外急促的敲门声。
“二狗,去开门”孙大伟总是欺负二狗。
二狗无奈跑出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血人,二狗胆子一向很大,但是见到一个浑身都在滴血的人也不禁吓的喊了起来。二狗定下神来一看,是小纪,军棉袄上全是血。
“二叔(二狗把赵红兵一直叫二叔)、李叔快出来!纪叔受伤啦!”二狗哭着喊
赵红兵、李武等三个人冲了出来。
“谁干的!”赵红兵眼睛在冒火,他和小纪的关系一向很好。
“快去医院”孙大伟说。
“二虎!操他妈的!”被捅了这么多刀,小纪居然还中气十足。
孙大伟出门拦了一个倒骑驴的三轮板车,把小纪送到了医院。医生都十分费解面前这个胸口和腹部被捅了七刀的人怎么看起来还是活蹦乱跳,都以为要么是个奇迹要么就是回光返照。在后来的治疗中医生才知道为什么小纪不死,因为捅小纪的人的刀法根本不比他们这些外科医生的手术刀差。小纪身上有七处刀口,但没有一刀伤及内脏。不得不说,捅他的二虎等几个人刀法的确是好,在捅他的时候全用拇指顶着刀尖,把刀尖留下大概10cm,就是用这10cm的刀尖扎的,小纪皮糙肉厚,内脏一点也没伤着,倒是左腿上那两刀让他疼痛不已,那两刀是实实在在扎了进去。老流氓就是老流氓,捅人可以七刀都捅不死人,换了生手恐怕一刀就把人杀了。
原来小纪在他的废品回收站上午收废品时遇见了国庆节体育广场打架时和他打在一起的那个人去他那里卖刚偷来的钢管,虽然他没认出对方但对方认出了他。下午二虎他们就来了,进去按住小纪就是一通乱捅,然后扬长而去。小纪的废品回收站离赵红兵家很近,也就是60-70米的距离,他开始以为自己肯定死了,结果躺了两分钟觉得好象没什么事,他怕对方再回来,就瘸着跑到了赵红兵家。
晚上8:00左右,赵红兵的兄弟们都得到消息到了医院,医院里,赵红兵又开了一次会,和以往的两次遭遇战不同,这次是要复仇,是要主动出击。
“晚上,我们要抄二虎的家,谁知道他的家在哪里”赵红兵说要抄人家的家时语气依然平静,好象是要给谁家送礼一样。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去打听”孙大伟说。
“他把小纪弄什么样,我就要他今晚变成什么样”和小纪关系最好的费四说。
“大伟,你去查一下他的地址,其它的兄弟准备家伙”
9点左右,人已经都带着家伙在医院楼下集合了,各自带上了自己擅用的武器。孙大伟却没有查到二虎家的地址。
“没找到那就到了再找”赵红兵说
“上车!”在工商局开车的费四开来了单位的白色面包车。
六个人上了车,直奔东郊毛纺厂宿舍而去,到了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明确的指出了二虎家所在的位置,看来,二虎在该地区的确是出名的很。
二虎家的门是铁门,没有门铃。费四上去就开始砸门,砸的震天响。
“谁呀?”二虎的声音
“你大爷”费四回道
里面没了动静,费四继续砸门,5分钟后,听见里面的门闩“哗”的一下打开了,但是门还是没有开。费四一脚把门踢开了,门是开了,但还没等他往里冲他就停住了。
因为,一把冰冷的双管猎枪顶在他的脑门。
“你还想活吗?”拿枪的是二虎的一个兄弟,恶狠狠的问,看来二虎早有防备,那天在二虎家起码有十几个人。
“有种你现在开枪打死我!”费四挺硬。
“别以为我不敢”二虎的兄弟说
“打呀,你打呀”费四喊
这时赵红兵飞起一脚踢到拿枪那人的手腕上,同时猎枪打响,这枪打到了天上,赵红兵上去就想夺枪,手刚抓到枪管时另一把猎枪顶在了赵红兵的头上!这次拿枪的是二虎。
“别动,动一动就打死你”二虎吼道
“你敢吗?”赵红兵没动,语气还是挺平缓。
“你叫什么名字?”二虎问
“赵-红-兵”赵红兵每次报自己名字的时候都是缓慢而有力,一字一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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