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要想抓王贵,太容易了,凭安娜的智商。但安娜不想。首先,安娜鄙夷那种为了捉奸而跟踪躲藏的行径,安娜就喜欢坦荡荡。有你就说,我要你自己承认。其次,安娜从内心不愿意承认自己失宠的现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王贵的女皇,是王贵心中的宝贝。再一个,她也走不开。她有工作要做,有孩子要带。她是一个母亲,不可能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跟着王贵满世界乱转。以前安娜"小老婆长,小老婆短"地打趣王贵,是因为她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一旦这个"小老婆"真的挤进安娜的生活,安娜才觉得,有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很不自在。
她观察着王贵。王贵本来是个很克制的人,喜怒哀乐都不太溢于言表。这一向,王贵却如同受伤的狮子般异常敏感。他有时候沉思不语,心不在焉;有时候喜上眉梢,哼着小调;有时候又很暴躁,莫名其妙地对我和二多子大叫。"爱情综合症"。安娜冷静总结。照理说,安娜是当事人,可她却能够做到冷眼旁观,跳出这个圈子看王贵表演。安娜并不怕离婚,在她看来,婚姻又不是什么宝贝,谁要谁拿去好了,但安娜不喜欢欺骗。你王贵究竟想瞒多久?
如果安娜真漠不关心,也许事情的结局就是王贵家一头,外一头地摇摆。问题是,安娜咽不下这口气,在没什么凭据的情况下老刺激王贵。王贵低头看书的时候,安娜就冷不丁扔过去一句:"借着看书,想什么鬼心思哪?都俩钟头没翻页了。"王贵若是心情愉快哼着小调,安娜也看着不舒服:"哟!什么事情这样兴奋啊?情人约会啊?"王贵若是心情不好骂我们两句,安娜就会说:"看我们都不顺眼吧?我们是没外头的花香。"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敲得王贵心烦意乱。
安娜最终决定保护这个家,是因为王贵的感情已经影响到我们了。有一天王贵为件小事,突然跳起来扇了二多子一个嘴巴。安娜的忍耐限度也到了极点,就此翻脸,忍不住跟王贵打了起来。
"你拿孩子撒什么气?你想怎样你就去,这个家没你我一样能行。你打儿子算什么?以前一个指头你都舍不得动,现在外面有相好的了,看我们都不顺眼了吧?你不想要的是我,你打孩子做什么啊!这儿子跟你姓王,你打,你打,打死了最好!"安娜也跟着往二多子头上敲。倒霉的二多子没招谁惹谁,莫名其妙挨两顿打,看爸爸妈妈吵架,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安娜打完儿子又觉得心疼。明明是老子的错,却要小的承担过错,爸爸打妈妈也打,一下就伤到安娜的心坎里。
"你要出去花你就去!别把外头情绪带回家里!你看我们不顺眼,你滚好了,谁也不会拦着你!"安娜像母老虎一样哭着冲向王贵,想将王贵推出门外,力气大得让王贵不得不拉住门框才停下脚步。
"你瞎扯什么?你瞎扯什么?"王贵任凭安娜在自己身上推搡,看安娜和孩子哭作一团,既愧疚又慌张,还有点怕邻居听到。
安娜也不想这样发无名火,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好像隔着布打空气,除了弄得家庭气氛紧张,两个人都心猿意马,实在是没什么效用。安娜下狠心要打枪上靶了。在某天安顿我和二多子上床睡了以后,安娜就到王贵回校必经的路上等,抓了个正着。
安娜看见王贵的时候,王贵正牵着小芳的手有说有笑地上坡。因为离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俩都很放松。王贵和小芳总是心照不宣地在离校还有二十个灯柱左右的地方彼此松开。安娜拿捏得恰到好处,她是在第二十二个灯柱下等的。这就是老婆的直觉吧!王贵的贼胆有多大,安娜算得一清二楚。
当安娜从黑暗的灯柱背后突然走出的时候,三个人就面对面站着了。王贵根本没想到安娜的出现,惊得猛然甩开小芳的手,赶紧跳到一边,力气大到将小芳甩了个趔趄。我绝对相信这是王贵第一次做贼被抓的真实写照,这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的本能。只是这一甩,同时伤了两个人的心。小芳看了看安娜与王贵,什么都不说,自己回去了。
王贵想追小芳,他回神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伤了小芳。可看安娜不动,他也只好陪着。
安娜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她决定先沉默对应。
王贵没有想好怎么解释,他也决定沉默对应。
于是,那几天家里特别安静。王贵和安娜脸色都不好,心情都沉重,我和二多子大气也不敢出。害怕。我想,当时我的感觉是害怕。孩子对父母的情绪变化简直像风湿病人对天气的变化一样敏感,我们很容易从父母的表情上读懂今天是可以要玩具还是不可以。这是多年讨价还价积累的经验。因此,孩子的察言观色,首先是从父母那里学来的。
安娜处理婚外情的方法有别于其他女人。在没证实之前她漫无目的乱发脾气,真抓住了,反而出奇地安静。她难过又生气,但她并不责怪小芳勾引了自己的丈夫,从事情发生起她就没觉得这是小芳的错。这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世事很奇妙,如果一个男人抓到老婆与他人的奸情,一定是冲过去暴打自己的女人。一个女人若抓到老公与其他女人的奸情,又是冲过去暴打女人。过去,我将它归咎于女性地位的低下,男人看不起女人,女人也看扁同类。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柿子单拣软的捏。你既然去打架,何不找个打不过的人作对手?
安娜才不会杀上门去揪住小芳一顿猛打,更不会披头散发冲到系里去找领导汇报情况。如果那样,安娜也不叫小资了。小资的定义就是自以为高雅,在大乱面前处变不惊。她恨王贵,但要恨得出位,她要把这种仇恨化作对王贵、对小芳的轻蔑。她一反常态不跟王贵胡搅蛮缠,甚至不跟王贵口角。她一如既往在家里教孩子功课,打扫卫生,眼里就当王贵不存在。安娜小事上糊涂,比方说永远不知道钥匙放哪里,永远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大事上她可一点不糊涂,家里存款数目她可以随口报出,精确到小数点,而每逢变故,她隐藏在内心的精明也就体现出来。很多女人一碰上这样的事情,第一就是哭诉,跟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哭诉,先博得不相干人等的同情;然后就是找领导找家长,恨不能把大字报贴到布告栏上,把奸夫淫妇搞臭出一口恶气再说。其实这种方法,纯粹是把丈夫推进敌人怀抱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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