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母为了北静王爷提亲一事,心中百般为难,便欲往宫中求准元妃旨意。到了二月十六日一早,贾母起来,鸳鸯打起半帘,琥珀进来叠被铺床,外边早已备下热水,玻璃用银盆盛着送进来,鸳鸯伏侍着洗漱过了,梳头理鬓,敷脂抹粉,珍珠端进银耳汤来,贾母也只吃了半碗。这时候请安的人已经一拨一拨儿的到了,且不敢进来,只在外边廊下等候。王夫人等得不耐烦,因见鹦鹉喂鸟,便问道:“老太太今儿起得比往常晚些,可是昨儿睡得晚了?”鹦鹉笑道:“睡得倒早,只是睡不实,起来躺下几次,直到三更才睡实了。”凤姐不等王夫人说话,忙道:“我前儿原给鸳鸯说过,用木瓜汤洗脚,就睡得实了,难道不作效么?”鹦鹉道:“怎么不作效?洗过几次,睡得好些了。只是老太太嫌木瓜味腥,又不教洗了。”
凤姐正要再说,忽见鸳鸯打起猩猩毡帘子来,知道贾母已经妆扮好了,忙扶王夫人进门来。贾母这房子原是一共五间,三明两暗,西边两间是寝卧起坐更衣梳妆之处,最东边的暗间供着菩萨,有时贾母独自想心事,也来这里坐一会儿养静,外边明间沿窗下是条山炕,平日贾母就坐在炕头,隔着窗玻璃向外观望闲散,众人来请安时,也多在这里说笑。正中一间设着扶手靠背透雕云龙如意纹四围镶玳瑁的紫檀正座,座后有插屏,座前设几,供着炉瓶三事,只在年节下、或是待客,隆重其事时才在这里,平日不大停留。因此众人这时进来,便在这东边明间。
贾母见王夫人已换了朝服,十分满意,向凤姐道:“琏儿可起来了?”凤姐陪笑道:“琏儿再懒,也不敢误了进宫的大事。一早已经穿戴好,赶着请旨去了。”众人见贾母神色郑重,也都不敢说笑。
一时厨房送了早饭来,有玉田红稻米粥和鲜蘑鸡丝粥两样,鸳鸯等摆上炕桌,地下设着一张花梨木束腰高足几,几面刚好与桌面平齐,剔红福禄寿岁寒三友攒锦食盒里另有蓑衣饼、千层馒头、白马蹄、素什锦、腌鸡脯等十几样。众人也有炕上坐的,也有坐在地上椅子中的,各拣自己喜欢的吃了几样,又用过杏仁茶,便散了,仍留王夫人、凤姐在房中等候。鸳鸯又捧上贾母吃的益母膏来,也吃过了。又等了一盏茶功夫,贾琏方回来,却说皇上御驾铁网山春围,即日便行,元妃亦在伴驾之列,因诸事皆须准备,且容回宫再见。贾母听了,半日无语,垂首闷闷不乐。贾琏安慰道:“我已同夏守忠说了老太太的意思,托他代向娘娘禀明,想来不几日就有回话的。”贾母叹道:“如此,也只好等着罢了。”连王夫人、熙凤也觉失望,都安慰了贾母几句,各自散去。
隔了两日,宫里果然来人,却命将薛宝钗的年庚八字写个帖儿送进去,立等就要的。王夫人情知元妃旨意已定,喜动颜色,便撺掇着写了。贾母虽百般不愿意,却也圣命难违,只得命人用个泥金帖儿写了,交与贾琏,仍请夏太监带回。贾琏陪着夏太监用过酒饭出来,一直送出二门以外,欲上轿时,恰好宝玉带着李贵、钱启等几个人在门口张望,扫红等捧着包袱,正等牵马来,见了夏守忠,避之不及,只得上前参见,李贵等也都向贾琏问了安。那夏守忠拉了宝玉的手只管上下打量,但见他貂裘革履,金冠玉带,面若傅粉,唇如施朱,虽无语而似笑,既俯首亦有情,不由笑道:“多日不见,哥儿越发出息得溜光水滑,就好比万岁爷御书房门前的那株海棠花儿一般。难怪娘娘视如隋珠和璧一般,每日嘴里心上的放不下。”又向贾琏道了扰,上轿去了。
宝玉便向贾琏道:“这老兔子做什么只管来?”贾琏瞅着宝玉笑道:“为着你的事,我忙了这半日,你还问,这才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宝玉奇道:“我的什么事?”贾琏自悔失言,忙笑道:“见了老祖宗,自然知道。这时候我还有别的事,只等见过大老爷便要出去,却没功夫同你细说。”又问宝玉“你穿成这样,是要那里去?”宝玉道:“冯紫英请校射吃酒,去会一会他。”贾琏笑道:“怪道你这样打扮,倒像要出征打仗的,吓了我一跳。”宝玉正欲说话时,只见茗烟当先牵着一匹雕鞍彩辔的高头白马走来,后面跟着十来个小厮,五六匹马,遂认镫上马,李贵等前后左右跟着,一直出了大门,方都上马来,扬鞭绝尘而去。
一时来到冯府,早有五六个年轻公子在厅里等候,皆锦衣玉冠,所披不是貂裘,就是豹氅,身上系着玳瑁小刀、锦绣荷包、汗巾、玉佩、香珠翡翠等物,见他来了,都站起身来,满面春风的笑道:“幸会,幸会。”原来是陈也俊,卫若兰,韩奇,司裘良等人,大多都是旧识,便不熟识的,也都早听过名头,遂各自厮见了,叙礼让座。冯紫英再三请卫若兰坐在首席,卫若兰推辞不过,只得道声“有僭”含笑坐了。冯紫英自己便坐了主位,亲自斟了一轮酒,举杯起座笑道:“今日之会,一为叙阔,二为祖饯,在座皆为夙好世交,悉在武荫之属,然而上叨天恩,下承祖德,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其实寸功未建,诚可愧也。而今海疆作乱,犬戎窥伺,真真国屡次挑衅,朝廷几番发兵,至今尚未平夷。随时一纸令下,你我等便要祭旗从军,聚散难以预料。譬如卫兄此番来京,原以为久别重逢,当可一聚,岂料昨日看了邸抄,才知道卫老伯已点了兵马大元帅,卫兄便是一个现成的先锋,如今奉命巡阅江海门户,操兵防倭,不日便要起拔。虽说沙场吟鞭,男儿本色,然我辈又不得尽兴了。因此以小弟之意,得聚会时便该常聚,闲时则将弓马演练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故而今日略备薄酒,请几位好朋友校赛骑射,一则为卫兄壮行,二则也是不忘祖训之意。诸位若不嫌我多事,便请满饮此杯。”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满座公子都接声叫好,一齐饮尽,又谈些沿海战事,说及“贼寇猖獗,每每上岸窥探附近城廓,其势刻不容缓。朝廷虽屡屡发兵征讨,奈何内有盗贼逆匪,外有敌患环伺,贼逆勾结,难以檄剿”等事,都不禁摩拳擦掌,形于颜色。宝玉于这些事上向不留心,又因座中卫若兰虽是世交,却自那年秦氏出殡时匆匆见过一面后,卫家即阖家离京,遂无深交。一向听闻他文字风流,弓马娴熟,且生平最喜兰花,凡行止之处,必手植数十株,绕户通衢,香闻十里,故而自号若兰。每到花开之日,往往临花把酒,自斟自饮,至夜不眠,有咏兰诗数十首传世。今日难得相会,又见他清华贵重,仪表天然,果然好个人物,不免向前互道久仰之情,又请教种兰之道。
那卫若兰也久慕荣府玉公子之名,只恨无缘深交,今见他主动攀接,岂有不竭诚相告的,笑道:“世人都只说兰性最娇,不宜家养,岂不知空谷幽兰,虽风吹霜欺、晨昏日晒而芬芳四溢,何尝娇乎?故而小弟种兰花,最忌拘谨,不以盆栽,不设花坛,只依时点种茁芽,任其风雨灌溉,兼命小鬟守护,不许禽鸟啄食、虫蚁伤根而已。其余也并无窍门的。”宝玉道:“我以前看书时,尝见宋赵时庚所编金漳兰谱着录二十二品,宋王学贵所编兰谱着录五十品,又有群芳谱载:兰无偶,称为第一香。紫梗青花为上,青梗青花次之,紫梗紫花又次之,余不入品。不知兄以为如何?”
卫若兰笑道:“赵时庚以吴兰、潘花等十一种为上品,郑少举、黄八兄、周染为中品,以夕阳红、观堂主等为下品。我则以为不然,盖花开因时随处,恰如李时珍本草纲目所言:兰草、泽兰生水旁,幽兰生于山谷;兰花生近处,叶如麦门而冬为春兰;生福建者,叶如菅茅则为秋兰。此皆天假其时而开,故有春秋之别;地择其质而异,遂有山水之类。岂是兰花本身有上下分乎?泽兰生水边,其艳何求入画?山兰生幽谷,其香不为媚人。惟庸人自扰,文人自得,故以兰花入谱,且枉论品级,岂是真爱花人耶?故而小弟爱兰,但得新品种,必视如拱壁,精心移来,辟地而植,无论杭兰、建兰、朱兰、伊兰、风兰、真珠兰,皆视之为挚友良师,并无品级贵贱之分别。”
宝玉听了这几句,便知这卫公子亦是性情中人,更加喜不自胜,又见他虽然人物俊美,态度温和,却豪迈有魏晋之风,无一丝脂粉纨绔气,比自己大不多几岁,却已有挥兵指战之能,倒觉自惭,不禁赞道:“初次识荆,便得聆雅训,涂我尘衿,幸何如之?奈何夏虫不可语冰,宝玉性本愚钝,兼少见闻,卫兄谈吐深奥,非弟等尘芥之人可以省得。”
卫若兰忙道:“井蛙之见,往往以管窥蠡测而自误。且性耽烟霞,素少教化,若有冲撞之处,还望海涵。我与兄虽然少见,形容举止却不陌生,所以见了面只当老友重逢一般,不觉忘形。”看见宝玉一脸迷惑,忙又笑道:“在金陵时,我原和甄府的宝玉公子十分要好,时常会面饮酒,若论他的举止容貌,与兄一般无二,就连谈吐态度也相仿佛,方才我见了你,还只当是甄世兄来了呢。他如今原也在京城,只可惜不得见面。”
甄府阖家来京听候审理之事,贾宝玉原也耳闻,因记挂甄宝玉,日夜思一见面而不得,如今竟听卫若兰说与甄宝玉熟识,便有心打听得再仔细些,却忽又想起听母亲说过,甄家三小姐原许了景田侯之孙为媳,近因出了事故,司家正嚷着要退亲,今见司裘良在座,不好多提。正要别话岔过,忽听冯紫英对面笑道:“你两个倒投契,可惜卫兄不日便要祭旗南下,不然以后你们倒可时常亲近的。”
宝玉听了,恋恋不舍,问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卫若兰道:“朝廷之任,原本天心难测,况且战事多变,更比风雨阴晴无一定之规,若顺利时,一战而捷,两三月便可还京,若不顺利时,只怕三五年也未必转得来,也惟有尽人事,听天命六字而已。”冯紫英笑道:“提起此事,我还有一问:原说你小登科的日子便在左近,如今忽然授了这个衔,倒不知是先洞房,后操兵呢,还是先立功,后行礼?更不知令夫人是何阀阅?此前可曾见过?知道相貌性情如何?”
卫若兰赧然道:“自当国事为重,先退敌,后成婚。再则婚姻大事,全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却上那里见面去?”冯紫英顿足叹道:“这万万不可。若是由着媒人信口开河,麻脸也说成羞花,秃头也说是闭月,那还得了?”韩奇道:“冯兄言重,媒人如何肯这样屈心,若是中人之姿强说成花容月貌也还罢了,如何麻脸秃头,也能说成羞花闭月?男方即便当时受骗,过后难道不寻他晦气的?”冯紫英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就由得男方打上门来,那媒人也自有一番说辞:姑娘一张麻脸,便如花上停着蜜蜂一般,岂非羞花?至于秃头,更好解了,夜里连灯也不用点的,何况闭月?”说得众人哄堂大笑。陈也俊道:“冯兄说得这样真切,莫非曾经上过媒人的当不成?”
冯紫英笑道:“小弟实亲身经历过一件险事,但要马虎一点,也就上当了。亏是我见机得快,才不曾落下一世的遗憾。”众人见他说得郑重,都忙问道:“这却是什么缘故?果然有媒人要给冯兄当上的?那媒人也未免太过大胆些。”冯紫英道:“从前我随家父在军营时,曾有个武官说他家女儿如何如何貌美,如何如何贤惠,意思要与我家攀亲。家父便同我商议道:他官职虽小,也是立过战功的,且又是清白人家,若果然有个那般德貌双全的女儿,未必不是良配。我想这婚姻之议事关终身,岂可马虎?便不肯立时应承,只设辞拖延,且找了个心腹小校替我打探虚实。原来那小校有个姑妈是出家人,常往那府里讲经说法的,便择日找个由头设法见了那小姐一面,正遇见那位小姐为着什么事在责骂丫头,那道姑见了,转身便走。亲事也就此黄了。”众人都诧异道:“如何就黄了?你这说得不清不楚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那小姐相貌丑陋,或是麻脸秃头有残疾的不成?”
冯紫英笑道:“非也,若论这小姐相貌,倒也标致,据那姑妈说,当真是鱼入鸟惊,狼奔豕突。”宝玉一口茶喷出,笑道:“冯兄这话说得奇怪。鱼入鸟惊倒也罢了,又怎么狼奔豕突起来?果然是佳人,岂会与虎狼同行?”冯紫英笑道:“这位美人儿,外禀桃李之姿,而内具风雷之性,每当发作起来,便如山崩海啸一般,可不是狼奔豕突么?”
众人听了,都不禁哄然大笑。惟宝玉想及凤姐与夏金桂,不禁心中一动,心想那香菱自去年被薛蟠休弃,抱病至今,听说每况愈下,眼见是不行了;平儿又新近撞伤了头,自己原也去探望过两三次,每每问起来,他只说自己不小心,再不肯抱怨一句,然而那眼中含泪,无限委屈,可怜可敬的模样儿,真叫人看了辛酸,只可恨贾琏与凤姐偏不懂珍惜。想到此,不禁暗暗叹了几声。
一时酒过三巡,有童子来报,诸物齐备。冯紫英遂引着众人往射圃中来,过了一座木桥,从竹林走出,是片偌大空场,方圆约有二十来亩,一花一树俱无,却遍种着四季草,虽是寒冬时节,依然苍翠软伏,其高堪堪遮没马蹄。场地西北角是养马厩,东墙根下搭着鹄棚,立着一排五色皮鹄,鹄前有箭道。望东北上,编些竹篱,护着几间敞厅,两旁长廊环抱,皆有窗槅可关合,供人在廊下遮阳避雨,饮茶歇力,因此又有炉灶、茶几、绣墩等陈设。
众人脱了外边大衣裳,露出里头紧身衣来。宝玉见那卫若兰穿着秋香色箭袖短袄,套一件紫羯坎肩儿,竖着一圈紫貂毛领儿,腰间系着一枚金麒麟,雕镂精工,文章闪烁,十分眼熟。忽然灵机触动,想通缘故,不禁大笑道:“早听说舍表妹订了亲,原来便是卫公子,这可真是天生地设的一对璧人。”
原来宝玉生平最恨提起这些姐妹嫁人之事,虽知湘云已有了人家,却从未问及对方姓张姓李,只当没有这回事一般;众人也都知道他这个脾气,从不肯在他面前谈论,故而他见了卫若兰,再想不到竟是表妹婿。直到看到金麒麟,原是那年自己得了送与湘云之物,如今却系在他腰上,才福至心灵,想得明白,自然是史家将此物作为文订,送与卫若兰的。他既然如此珍重随身携带,自是看重这段姻缘之故,不禁一扫往日厌婚恨嫁之论,反而代湘云欢喜,遂向若兰道:“卫兄大可不必为冯兄方才戏语迟疑,舍表妹虽不才,却是容貌不让西、嫱,才学不逊班、昭,若论性情,堪称巾帼英雄,与卫兄可谓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那卫若兰早知史家与贾府是至亲,今日见了宝玉,正有意向他打探虚实,只不便开口,偏值冯紫英又当席发了一通盲婚可惧的宏论来,更觉尴尬,只得禁口不提了。孰料宝玉自己率先说出来,不禁又是喜欢,又是惭愧,忙施礼道:“贾兄谬赞,弟愧不敢当。”冯紫英等听见二人原是姻亲,都大喜称奇,笑道:“说了半天,原来令岳便是史府,这却上那里想得到去?如此知根知底,这可不用道姑上门打听了。”众人更大笑起来。
卫若兰不好意思,忙率先下场,小厮已经牵了马在场边等候,遂于架上选了趁手弓箭,打马驰去,先绕场跑了两圈,活动开筋骨,这方搭箭在弦,翎花靠嘴、弓弦靠身、右耳靠弦,离鹄约有百步时,箭做连珠,瞬忽便连射了十箭,停马下来。众人看时,箭箭中矢,有九枝都射正靶心,只有一枝射偏,虽在红心之外,却也中的,都哄天价叫起好来。
冯紫英便也下场来,并不上马,却站定在百步开外,蹲身下腰,肩肘端平,立有千钧之重,只见他戴着海龙拔针的软帽,那银针足有三寸来长,一身玄色春绸锦袄,翻出紫貂出锋的领子,衬着深湖色春绸皮袍,银狐嗉筒子,前后摆襟清清楚楚两个圆圆的狐肷,胸前将军结,腰间英雄带,脚下一双紫皂缎子锦薄底英雄战靴,宽裆下气,拉弓如满月,攥拳如凤眼,猛的将手一撒,那箭势如流星赶月一般,也是接连射了十箭。
于是众人也都纷纷下场,各逞绝技,也有百步穿杨的,也有箭发连珠的,甚或有背立发箭的,惟宝玉毫无花枪,端端正正射了十箭,倒也有七八枝中的。卫若兰见他底盘不稳,在旁指点道:“若说架式也还不错,只差在膂力不足,撒手时不够利落,箭势便易飘忽。再则双肩与肘未能端平,力用左了,也容易错了准头。”宝玉依言试了,果然箭去如星,正中鹄的,喜得笑道:“我日常在家也时时与兄弟们练习的,只是不见长进,原来诀窍却在这里。”
彼时众人皆已射过,论功行赏,却是冯紫英为首,卫若兰居次。冯紫英道:“卫兄马上射箭,理当居冠,不...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