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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了。
刘勇从藏身的三角窝棚里探出半个脑袋,光秃秃的脑门还是被冻得一激灵。在他身下,一条骨瘦如柴的老狗也钻出来,肮脏的鼻头下粘着一长一短两竖浑浊的鼻涕。
呜呜,老狗浑身一颤,打了个清脆响亮的喷嚏,刘勇急忙捂住它的嘴,将它抱回窝棚里。
刘勇竖起手指抵在嘴唇前,先仔细往破布帘子遮盖的门缝外瞧上几眼,才压低声,对老狗说:“嘘,他们会把你抓走的!”
老狗不明所以地歪过脑袋,懵懵懂懂瞧着他,随后,它转回窝棚内角,叼起个脏兮兮缺了角的塑料饭盒,摇头摆尾,期待地注视着刘勇。
刘勇的肚子适时地响起咕噜声,他咧嘴憨憨笑出声,又立即意识到这笑声有可能暴露行踪惹来灾祸,忙也捂住自己的嘴,只冲老狗点点头,比划了个走吧的手势。
一人一狗钻出窝棚,户外有几道浅薄的阳光,懒洋洋冷冰冰照亮这孤寂恐怖的世界。刘勇给自己戴上口罩和帽子,把能找到的所有衣服全穿在身上,却还觉得冷。他清楚这是身体饿瘦了,他一万个不愿意活活冻死在烂布堆和破纸盒里,故而每天再胆战心惊,还是得出门讨一份食物。
况且,他的狗太老了,一顿没吃上,说不定在下顿之前,就死了。
老狗叼着饭盒往刘勇两条腿里钻,刘勇被绊了一脚,趔趄着差点扑倒。
他嘿嘿一笑,不能出声,就在心里笑骂一句,老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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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勇在久远的少年时代因为脑袋聪颖身体灵活,在高中校篮球队打了两年首发后卫,是人人信赖的好队长,在最后一年,他原本要带领校队参加全省高校篮球联赛,可惜他发病了。
那一场联赛,听说他们学校连复赛都没打进去。
不过已经没所谓,因为刘勇很快就辍学了。
发病后很短时间内他便瘦到形销骨立,从此往后,他就不记得身上长肉是个什么模样。
他再也没有碰过心爱的篮球。
寒冬的街道上最不乏缩头缩脑的行人,为了争取最有效的保暖,人们缩脖插兜,帽子护耳口罩一应俱全,即便迎面相遇,也未必能认出谁是谁。
这样的装扮反倒给了刘勇安全感,他不再觉得遮得严严实实的自己是异类——除去破点脏点,他其实也能是个正常人。
老狗气喘吁吁跟在他身边,他给它拴了条红色塑料绳,绳尾的地方打个拳头大的结,就可以套在他手腕上,不叫它为老不尊,一时贪玩跑得没影。
大学城的美食街在一条狭道里,学府大道上温和从容的小风汇聚其中,就像势利小人得了势,呼啦啦瞬间席卷,刘勇和老狗刚踏进这段路,两者便同时打了一阵哆嗦,齐齐落下两条鼻涕。
临近圣诞,各地小吃门店街摊难得统一装扮起绿油油白花花的圣诞饰品,簇新发亮,为了商机什么风俗宗派都不管了,四海一统,万分和谐。
最近的一家碳烤鱿鱼店里,矮小的老板娘提着桶垃圾走出来,迎面碰上刘勇,她踟蹰一步,谨慎地停住脚步,目光追随他,直到他走过她家店门,她才撇撇嘴,不高兴地走出去。
刘勇从见到这女人开始,攥着绳结的手就开始发紧,他紧紧埋着头,快步往前走,在听到女老板拐出店门的动静,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瞥她一眼。
“汪!”老狗叫了一声,注意力被附近羊肉串的香味吸引了。
刘勇蓦地害怕,扯扯塑料绳,嘴里发出呿呿的声响,要老狗跟他快点走。
老狗恋恋不舍跟上他,脑袋却一直扭向飘香的羊肉串烤摊。
别看了!别看了!再看我们就要被注意上了!一旦被注意,他们的人说不定就跟来了!
刘勇在心里恐惧地呐喊,拉扯老狗的力道更大。
有个收废品的老头蹬着小三轮路过,见到刘勇和狗,咧开发黄沉泥的两排牙齿,笑道:“疯子,你这狗老成这样,卖给我吃了吧?也就几两肉,给你换件衣服怎么样?”
刘勇不吭声,却把原先走在外头的老狗拽到内侧,飞快地往前走。
老头蹬着三轮车追上来,絮絮叨叨纠缠不清,“那你要换多少钱嘛,就你这狗,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哪天就被人偷走了,我可是好心好意拿东西和你换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夜里睡哪,什么时候我直接把你这狗打死了,你也没地方说理。”
老狗冲老头嗷嗷叫唤两声,可它年老瘦弱,才唤两嗓子,就累得喘不匀。
老头嘿嘿诡笑,盯着老狗的眼里像有两团火,意识里已经将它脱毛剥皮烧烤,似乎还能闻见浓浓的狗肉香,“喂,疯子……”
在这条街上从来哑巴软蛋似的刘勇突然抬起头,拳头往老头寸草稀松的脑袋上一砸,老头被砸得从破三轮上跌下来,一口气哽在胸口,半张脸憋得发紫。
“你是他们的人!是不是?”刘勇揪住老头的衣领,恶狠狠咬牙切齿,“是组织让你来的!是不是?”
老头畏惧地后缩,压根没听清刘勇说什么。
街道上有人驻足围观,那视线落在刘勇身上,火烧火燎的。
刘勇俯身抱起老狗,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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